宁夏作为大明九边重镇之一,自是战略要地。自隆庆封贡二十年来,宁夏城几无战事,戍边军士也失去了立功之机。为了生存,一些人不惜铤而走险,杀良冒功。
用大明百姓的头去冒充鞑子的头,而后领取军功,此等灭绝人性之事一定要严查。新任巡抚党馨访查民情后得悉此事,十分震怒。便派人严查督办。这一查之下,果然发现了猫腻。
万历二十年二月二十日的一个早晨,巡抚党馨吃过早饭正在府衙审阅公文,副使石继芳则站在他身侧说道:“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党馨放下手中毛笔,微笑道:“坐吧,自你一进门我就瞧你神色不安。到底何事?”石继芳双手一拱说道:“大人,那哱拜虽然骄横,可大人也惩治过他,现如今克扣粮饷,不发冬衣,卑职担心会激起军变。”
党馨站起身来,一脸肃容道:“哼,这哱拜本就是蒙古降将,岂能与我大明官兵一视同仁?近年来他不断扩充家将,想来必有所图。此等狼子野心之人,不可不防。
给他粮饷,要纵容他继续壮大自己的实力好日后与朝廷作对?本抚叨食朝廷俸禄,自当为皇上尽忠。若不挟制于他,他岂肯乖乖听命于朝廷?”
石继芳听罢,长叹道:“大人深谋远虑非卑职能及,可如今官兵怨声载道,大人是否要安抚军心,还望大人明示?”党馨双目精光闪耀,淡淡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石继芳不好再说下去,只得躬身而退。可他从昨夜开始,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心中实在不安。
就在这时,府衙大门外传来厮杀声,惨叫声。石继芳顿觉不妙,向门外四个带刀的护卫说道:“有贼人作乱,你等速速保护好大人。”
砰的一声,两扇大门打开。一队身着盔甲的兵士快速冲进内院,而后分列两队。从当中走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将领。这将领头戴雁翅盔,手按刀柄,眉宇间英气勃勃。
石继芳站在台阶上手足冰凉,硬着头皮呵斥道:“刘东旸,你想做什么?”刘东旸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道:“自然是替阎王要你的命!”
石继芳脸色一变说道:“你可知谋害朝廷命官依我大明律当处极刑。”这时,刘东旸身后走出一个脸色黝黑的将官,这将官冷笑道:“你们口中的朝廷可曾管过我们的死活?”
石继芳心下一沉,他知道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禁冷汗直冒。就在这时,党馨在几名护卫簇拥下缓缓走出。
党馨道:“大胆逆贼,以下犯上。可知罪?”许朝道:“知你娘个脚,党馨狗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许朝身后的军户也跟着喊:“诛杀党馨,诛杀党馨。”
一时间群情激愤,党馨心下一沉,掌心冒出冷汗来。许朝大声道:“刘大哥,少和他废话,先抓了再说。”说着与手下军士冲上前来。
党馨身旁这四个护卫也拼命抵抗,奈何对方人数众多,很快四人便倒在血泊之中。许朝扬起大刀架在党馨脖颈上说道:“来人,将狗贼绑了。”
得知巡抚被绑要被砍头,总兵张维忠更是心惊肉跳。就在前几日,他已向巡抚说起此事,奈何上风不松口,他也不好再说下去。此刻没想到已酿成大祸。
张维忠骑着一匹马与几个贴身小卒向关帝庙进发。待他到时,只见巡抚与守备让人五花大绑按在一个木台之上。
宁夏总兵张维忠生性孱弱,见到这样的阵仗心里也不由得慌了神。人群有人喊道:“张总兵来了。”若放在平日,这些士兵对他毕恭毕敬,可此刻有刘东旸撑腰,这些人倒肆无忌惮起来。
张维忠当下翻身下马,伸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骂骂咧咧的人群道:“众位兄弟,众位兄弟,快将党巡抚放了,凡事好商量。”
刘东旸按着刀柄说道:“总兵大人你是个好人,我们今日要杀党馨这狗官与你无关。不过劳烦总兵大人替兄弟们上一道奏疏,说我等并非有反叛之心,而是党馨这狗官欺人太甚。”
张维忠连忙道:“好,好。我写,我写,你们快些将巡抚大人放了吧!”说着,居然弯下腰,不断地磕头。
党馨呵斥道:“不许磕!此等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你给我起来张维忠!”
这时,许朝大步走出,他深知党馨握着他杀良冒饷的把柄,若放了巡抚无异于自掘坟墓。
此刻索性把心一横,扬起手中长刀,咔嚓一声将党馨脑袋砍下,鲜血溅了一地。刘东旸也手起刀落,砍了石继芳。
望着党馨的脑袋像西瓜一样滚落,张维忠脸色苍白,瘫软在地。一群身着甲胄的兵士喊道:“党馨狗官,罪有应得。刘大哥,剁了此贼喂狗。”
刘东旸斩掉党馨一条胳膊,丢在地上。这时,几条恶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忽地窜出,对着那血淋淋的物事大快朵颐起来。
巡抚一死,总兵又被软禁。宁夏城内登时混乱起来,刘许二人更是纵容部下,烧杀抢掠,城中的许多富户都死于非命。
一座建构宏伟的宅院内,两个青衣丫鬟正给一个须发如银的老者捏肩。这老者双目紧闭,手中盘着两枚核桃大的铁胆。
这时一个身穿甲胄,神情刚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两名下人替他除去甲胄,他走到老者面前说道:“爹,你可知刘东旸他们今天可做了件大事?”
老人嘴角露出不屑道:“他们能做些什么事,不过是杀几个货郎冒领军功罢了。”年轻人道:“爹,你这次可猜错了。他们将党馨、石继芳杀了,还有将党馨的老婆扒光了游街。哈哈!”
老人一听,如蒙雷击,手中两颗铁胆一瞬间滑落在地。噌地站起身来,神情可怖说道:“你再说一遍。”那青年笑嘻嘻道:“刘东旸、许朝他们将党馨杀了,而且还大卸八块喂了狗。”
哱拜低着头,忽然咆哮道:“混账东西。”他走到儿子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衣领说道:“你说你有没有参与?”
青年神情不自然道:“他们不都是爹的部下嘛,爹不是也平时教导儿子要多和他们亲近亲近。”
哱拜怒不可遏大声道:“我再问你一遍,此事你有没有参与?”青年打了个寒战说道:“爹,孩儿没……没……”
哱拜这才松开手来说道:“诛杀朝廷巡抚,无异于反叛。那党馨虽然可恶,可他也不过一任而已,能耐我何?这倒好,捅出个天大的窟窿。”
青年见父亲脸色怒色未消,退后了一步说道:“爹,如今党馨一死,宁夏城内乱成一锅粥,刘东旸、许朝二人正在抢劫富户,扩充军饷呢。我回来就是跟您说一声,我也要带着咱们的家将去抢些回来。”
哱拜虎目圆睁大声说道:“不准去。他们如今犯下重罪,你也要跟着一起。咳咳……逆子,你当真是要气煞我也!”说着胸膛起伏着又咳嗽起来。
青年说道:“爹,刘许二人此刻肯定抢了许多金银,我若是去的慢了,可就抢不到了。”说着又向下人要了铠甲走出府院。
却说总兵张维忠被软禁在府里,又被缴了印信。他思量再三,如今大错铸成,无力回天。搁下手中毛笔,找个一根腰带悬在房梁上,自缢而亡。
一间堂屋内,刘东旸、许朝、哱承恩坐在一处。三人都脸色难堪,刘东旸伸手在桌子上一拍道:“他娘的,这张维忠一死,咱们要招安一事便落了空。眼下的局面可不好收拾。”
许朝道:“刘大哥说的不错,巡抚死了,总兵也死了,当务之急,大家应尽快推举一个新总兵出来。”哱承恩想起父亲的话,心中倒是犹豫了一下。
许朝又道:“承恩兄弟,如今宁夏城乱,朝廷必定派兵清剿,我们应早做防备才是。哱老将军德高望重,我兄弟二人又是他的部下。这总兵之位理应由他老人家接管才是。”
哱承恩笑道:“许大哥好意兄弟心领了,不瞒两位哥哥,如今我父亲抱恙在身,要主持军务,恐怕力不从心。刘大哥,当日你我密谋除掉党馨,那时大家伙都推选你为谋主。要小弟来看,不如刘大哥来当这总兵。”
刘东旸摸了摸胡须道:“也好,不过这可委屈兄弟你了。”哱承恩道:“哪里,刘大哥与兄弟情同手足,这总兵之位你当便与兄弟当是一样的。”
刘东旸哈哈一笑道:“好!来咱们喝酒!”说着三人举起酒碗,当地碰了一声。
叛军纵火焚毁公署,发帑释囚,刑牲而盟,短短一月之间,便夺取了黄河以西四十七座城堡,而且渡过了黄河,诱使河套著力兔、宰僧进犯平虏、花马池,一时间震动全陕。
万历帝得到奏报后,龙颜震怒,朝堂之上擢兵部尚书魏学曾前去平乱。
却说当日萧云帆与白若萱相见之后,互诉衷肠。白若萱告知他张嗣修有一心腹安插在宁夏城内,他们打算挑唆哱拜自立为王,进而联合蒙古入侵大明边关。
此等军情十万火急,二人商议之下,由白若萱前往蒙古面见顺义王扯力克,萧云帆前往宁夏城救援。白若萱本就是蒙古贵族后裔,由她出面阐明利害最合适不过。
魑魅魍魉四女对叶空群忠心不二,萧云帆是叶空群义子。四女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听闻他要前往宁夏,四女也要陪同。然而萧云帆心有所属,带着四女大为不便,遂委派她们将叶空群遗骸护运往到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