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师尉本来认怂地准备回去,全心全意等着若木给他带去好消息。结果转角听到老爹要请旨,旨意一下再不能违抗了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何大将军也不是吃素的,瞬间追出来,几下将他制服,揪着耳朵就往会客室里拖。何大将军的手劲儿也不是一般的大,生生要将他的耳朵揪掉的气势。
“啊,爹,爹,放……放手,耳朵要掉了!”
何师尉躬着身子迎合他的步伐,粗粗的嗓门儿不断嚎叫着。一进门,整个人被扔了出去,转了小半圈才站定。揉着耳朵好久才跟老爹怼话道:
“爹,你这大庭广众之下,儿子的脸都丢尽了!”
“还丢你的脸?老子的脸早被你丢尽了。现在见到逸兴王也不知道行礼了!”何金杨吹胡子瞪眼道。
何师尉忙转身,朝陆荆行礼:“何师尉见过逸兴王。”
陆荆无视他的惨状道:“何大将军亲自来接你来了,你快随他回去罢。”
“啊?我不回去。”何师尉气呼呼揉着发红的耳朵,虎背熊腰的一坨,直接往地上一坐,盘腿抱成一团。势要将撒泼进行到底。
“你这个不肖子,可别在王爷面前丢人了!唉哟!”何金杨气得直蹬脚。
陆荆始终干坐着也不太合适,作为长辈总要帮着长辈才是:“师尉,你便随何大将军赶紧回去罢,不然本王就让人将你丢出去了?”
何师尉傻眼看着陆荆“叛变”,百般挣扎之下,还是得跟何金杨一同回去。
翌日,南平院再次传出若木“闭关”的话来。
陆荆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敲了敲门,没人答应,直接破门而入。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同行的人都顿了顿脚步。陆荆嗅觉不好,也没什么反应,但是被挡在路中间的人给吓到了。若木盘坐在房间中央,怀里抱着个酒坛子,手里还拿着个小酒壶。脸蛋酡红,身子摇摇晃晃的。
陆荆皱眉:“你在饮酒?”
若木迟钝的扭头看他,吐了吐舌头,醉眼朦胧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嘿嘿,这酒太难喝了。”
“难喝你还喝。”陆荆让人将她扶起来,将她手中的酒壶夺过放置一边,发现酒壶里的酒还剩一大半,心中暗笑,对侍女吩咐,“煮醒酒汤来。”
若木挨着桌子坐下,身子一扑趴在桌子上抱着糕点盘子,将糕点往嘴里塞:“还是这花糕好吃,有那么多吃的,干嘛都要喝酒,又辣又不好喝。呃……”一个酒嗝顺着就出来了。
陆荆给她倒了一杯淡茶,无奈苦笑:“你学喝酒是想作甚?”
“琼酿馆不让不会喝酒的进……呃……”
陆荆意识到什么,反问:“琼酿馆?”
若木发现说漏了嘴,瞬间清醒,只顾塞嘴巴,再也不乱说话。
琼酿馆是东都有名的百年酒馆,各种好酒应有尽有,颇受广大饮酒爱好者的追捧。凡事有头脸的都爱设规矩,琼酿馆的规矩便是进去的必须喝酒,不会喝酒连门都不能踏。门口便设有酒栏,美名“过门茶”。
范莘也确实喜欢去那种地方。那里多是男子,有几个豪爽女子立马就能成为美谈四处传扬。
早就知道她在四处打听关于范莘的事情,整日又与何师尉纠缠,想必是管上他们二人的事了。没想到如此拼命,竟还练起酒来。
“你若想进琼酿馆,就该早些练。现在才开始练酒,你还没进去,他们孩子都能有了。”陆荆毫不留情地泼冷水。才喝不到半壶就成了这样,酒量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变的?
若木难受地恼了恼脸,又挠了挠手,努力睁着双眼:“那也没办法……”
“你还是莫再饮了,明日本王带你去见中书令大人,你若是还这幅醉酒的模样,那你只能错失这次机会了。”
若木惊动扭头,双目泛光地看着含笑的陆荆:“明天就见?”
“嗯,你可要赶紧养精蓄锐一番?”
若木咧嘴一笑:“嗯,我,我去睡觉。不喝了,不喝了。”
陆荆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让香叶带人服侍她,自己便带着九斤他们离开了。出南平院门的那一霎那,神情却阴郁起来。
今早,煮雨客栈。
他将齐代约了去。
齐代如约而至,雅间中只有陆荆一个人。
“臣见过逸兴王。”齐代依礼而行。
陆荆示意旁边的空座:“齐大人,请坐。”
九斤将他们二人的茶满上,便退离出去。
“不知逸兴王召臣有何事?”齐代开门见山询问。
陆荆也毫不含糊:“本王正在筹建义书院,供民间无法读书的孩子读书学习之用。齐大人文采斐然,知识渊博,乃大克当今大文豪之一,书法也是一流。景大人也向本王推荐了你,故而想请齐大人题个名字。”
齐代了然,谦逊道:“逸兴王过誉了,有景大人在前,齐代不敢当。不过此事本就是好事,臣自当效劳。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培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人。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乃是齐家。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乃是治国。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则天下可平。逸兴王修建书院,无非是想培养更多的优秀之才,自当以九德为目标。不如取名九德,如何?”
“九德书院。”陆荆念了念,满意颔首,“可。那便辛苦齐大人,再写上一副题字,本王让人去修个匾额。”
“是。”
陆荆顿了顿,忽然道:“对了,本王还有一事。”
齐代点头:“逸兴王请言。”
“本王在外之时,偶然得到半面青铜镜,是皇家御赐之物。”陆荆故意停下,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神色谨然,心知有谱,继续道,“本王拿回来经查,是孝宗皇帝赐给当时的丞相齐栗,也就是齐大人的太爷的。不知齐大人可识得?”
说罢,陆荆便从怀里掏出红色绢布包着的半面铜镜,递给了齐代。齐代颤手接过,掀开绢布,只一眼便认出了归属。
陆荆见状,继续道:“之前听说齐大人也有半面御赐铜镜,尊夫人还欲将其修复。不知这半面正是齐大人的,还是说,是齐大人手中的另一半?”
齐代扯了扯嘴角,好容易才回话:“回逸兴王,此铜镜确实是孝宗帝赐予臣之太爷,也一直为齐家代传。此半面乃是臣手中的另一半。”
“先皇所赐之物,竟成了半面,这传出去可是杀头之罪啊。齐大人可要说说这其中缘由?”陆荆威吓道。
“此镜,当年在太奶奶胥公主手中便已成了两半,与太爷爷一人一半,等着随帝出征的太爷爷归来之时,破镜重圆。未想到,镜圆人难重。这面铜镜便以这种模样一直放置齐家,最后落在了臣的手中。臣当年赴都之时,将一半交与发妻。功成名就回返,却不见发妻亦不见此半面铜镜……不知逸兴王从何而来?”
原是此镜还有如此寓意,陆荆估摸着齐代所言,不由得替若木高兴,她的归宗之愿怕是要圆了。
“此镜乃是一位年有双十的女子所有,据她所言,此镜是其母亲所遗。其母亲在江北襄县外的山中若木树下生下她便故去了。”
齐代眸光一时晦暗难明,紧紧握着铜镜,低声呢喃:“襄县,你可是寻我来了……”
“看来那位母亲便是齐大人的发妻?那那女子岂不是齐大人的亲生女儿?”陆荆佯装惊诧问道。
齐代定了定,尽量保持情绪平缓:“应当是的。不知那女子现在何处?”
陆荆迟疑片刻,缓缓吐出:“正在本王府中。”
齐代一时有些激动。
“上次,齐大人还见过的。不知还有没有印象。”陆荆继续加火,“皇上病愈的第一个早朝,在宫门外,她与本王一同。”
齐代努力想了想,却如何也找不到一丝影子,想是他没料到这方面,对陆荆身边的人也没注意。最后泄气,面带期待问道:“她,过的如何?”
陆荆感慨一笑:“可谓坎坷曲折。”
齐代的心一下子沉到水底,一种名叫父爱的感情油然而生,促使着他想要去看看这位二十年未见的亲生女儿,促使着他想用一切去弥补迟来的相认。
“若是齐大人有心,即可与她相认。”
“我……”齐代忽然间游疑起来。
陆荆不由皱起眉头,声音也多了些不满:“齐大人之意?”
齐代踟蹰许久,才凌然抬头,面对陆荆平淡无波:“臣之意,她出生之时,臣不在,臣更未尽养育之职。她还是与她养育者一同,报孝其养父母才对。且臣如今已成新家,若是认她,只怕徒增家中烦恼。思此种种,臣还是不认她为好。也请王爷,替臣瞒着此事。”
陆荆听着他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觉恼怒拍案:“未能养育,实属无奈。可如今明知她就在身边,却是不将她认祖归宗,此非无情之举?正因为你未能及时找到她,她从小便与乞丐一同四处流浪,每日每夜便是寻你,如今更是不惜艰辛来都寻你。你当真不认?”
齐代意志坚定:“臣也有难言之隐,也是为了她好。她若是回了齐家总有一天会后悔的。还请逸兴王体谅!”
“本王体谅?”陆荆不愿看他,“那何人体谅她,那个被你遗失二十年,如今又被抛弃的你的亲生女儿?”
齐代捏着铜镜,起身在旁利索跪下,重重一拜:“还请逸兴王可以可怜一番,照顾于她。臣,无以为报。”
陆荆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恨得牙痒痒,径直起身:“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不过,此铜镜,本王还得物归原主。齐大人不认,想必也不需要破镜再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