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金缕阁内,欢声笑语。
在榻上逗着玉麒玉麟的盛安,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从未间断,在侧看护着的我也是乐在其中。
我同惠贵人攀谈到:“俩孩子平日间不是吃就是睡,今日倒是奇了,过了这个点还这般有精神,也不哭不闹;想必是知道他们的皇姐在,不敢闹脾气。”
“我也觉着奇,头一回觉得这丫头有懂事劲儿,大概是知道自己做了长姐的缘故。”
惠贵人乐呵呵为我梳头,一边时不时叮咛两句玩得开心的盛安,一边同我话上家常。
“起初玉麒玉麟在太皇太后那边,盛安那丫头想同小皇子亲近亲近,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护得紧,隔着人只远远地给看了两眼,结果她倒念叨起太皇太后的不是,还闷在自己殿里闹了几天情绪。不瞒妹妹说,来时我还担心这丫头心头有膈应,此时瞧着,倒是我这做母妃白担心了一场。”
我笑声悠然,收止了些说到:“惠姐姐这话听着倒像是同我诉苦,是怕有了玉麒玉麒后,盛安这孩子在大家子跟前受了冷落?”
“那倒不至于。她这个做长姐的,被皇上太皇太后捧在手心宠了好几年,也是该有这样的觉悟。毕竟北燕的将来迟早是要落在玉麒玉麟这俩兄弟肩上,至于女儿家嘛,寻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便可。”
我忽不太认同这样的说法,口气中多了几分认真:“惠姐姐这话似乎言之过早。偌大的皇室,皇上正值壮年且后宫也年年在扩充,将来谁来挑起这个担子还是未知之数。”
放下桃木梳,惠贵人定持一笑,表情中肯:“大势所趋,不是妹妹想避就能避的。倒是妹妹现今的处境,我这个旁人看着,为你捏一把紧汗。”
“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不是才被封了三品昭仪吗?”
“我也不知你是真糊涂,还是太乐观。按理说,你为子嗣单薄的皇家诞下一对麟儿乃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加上金刀侯给你做靠山,别说是封妃,就是荣极那中宫之位也是绰绰有余。可如今在这洗牌局势下,妹妹仅仅封了个三品昭仪,而金家那冷苗子却一下子封了个二品贤妃,与金华殿的荣妃不相上下;这等局势下,我瞧着是心头阵悬阵迷糊。”
我不以为然地笑道:“树大招风,过慧易夭,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姐姐也知道,我这个靶子树在人前太久,太皇太后这一手提拔金贤妃,我倒是挺感激的。”
惠贵人忧心不散:“富贵险中求啊,妹妹。这么好的时机,错过了,怕是往后再难寻回。”
“惠姐姐,有些东西太讲究时机,若时机不允,你就是拼尽所有去争也终究不是你的。”
看看被盛安逗得咿咿呀呀的俩孩子,我笑得似蜜。
“其实立后的心思,皇上在我这不少透露,而且当下对立储之事,朝堂上也是争议颇多;两件事看似诱人,可如果头真伸出去了,那就是两把刀架在脖子上,左右应接不暇间,总要挨刀子的。”
此时见俩孩子们跟盛安玩得正欢,一时兴起,拿起桌上的拨浪鼓靠上前,同逗上这俩小家伙。
蓦地,俩小家伙眉开眼笑起来。
惠贵人走上前,见了这和乐融融,不免一声叹息:“看来你这做了母亲,心软了不少。”
“惠姐姐,不是不争,是有时候以退为进不失为种良策。我在等一个回心转意。”
“就怕夜长梦多。”
惠贵人终是个懂得克制的人,见孩子笑得好,她不免动心,将咿咿呀呀的玉麒抱在怀里逗上一番。
“见过主子,惠贵人。”
简单地行了福身礼,快步上前的唤雪将漆盘呈到了我面前。
“主子,金华殿的荣妃娘娘刚差人送来两盒冰肌玉肤膏,临走前特嘱咐奴婢一定要送到主子手里。”
“冰肌玉肤膏?”
没待我上心,惠贵人忽然腾出只手来,取了一盒放在鼻息间嗅了嗅:“这可是琉球国的贡品,一年只有寥寥十盒而已,万金难求。荣妃这出手真是够阔绰的。”
“姐姐若是喜欢,这两盒冰肌玉肤膏便转赠于您。”
“使不得,使不得!”
快速地将手中的脂膏放归原位,惠贵人忙推脱道:“这么好的东西,用在我这粗糙惯了的人身上是浪费,再者我常年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她老人家的喜恶你多少是清楚的,历来喜欢素净,闻不得太重的脂粉味。”
“我也暂时用不着。姐姐也是过来人,也知道襁褓中的孩子最认气味,只要最亲近的人身上气味一变,他们就开始闹腾抗拒,让人不得安生。”
不管荣妃送这重礼出于什么居心用意,反正我是用不上的,而惠贵人亦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做作人;为难片刻,我的目光落在跟前候着的唤雪身上。
“得了,我也懒得细想,这两盒冰肌玉肤膏给你了唤雪。”
唤雪受宠若惊:“这,这可使不得主子!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再贵重的东西,若用不到人的身上,也就体现不了它的价值所在。若你不收,那好,你替我退回给金华殿那位去。”
“淳妹妹,哪有你这样刁难人的?”惠贵人噗嗤一笑,把这气氛间的僵给解了:“丫头,有这样大度的主子是你的造化,安心收着用吧。”
左右一些闲碎话,唤雪揣着一脸复杂出了金缕阁,而此时玉麒玉麟也再次沉睡入梦乡,惠贵人帮衬着我安置好孩子,领着意犹未尽的盛安准备告辞。
“你啊,已经完全沉迷在母亲这个角色中,不可自拔。我看玉麒玉麟足月后,你这初为人母的心情有得落差了。走了,淳妹妹莫送。”
惠贵人这话虽无意,但揪得我心一紧。
祖宗法度有定:但凡皇家子嗣足月后,都会与生母分隔养育。
这一点看似不近人情,但而作为后备储君的人选,在这样的法度保护下,尽可能避免孩子对生母的依赖,进而防止外戚干政的可能。
虽明白这法度存在的意义为何,但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我还是幻想着有折中的法子。
“惠姐姐稍留步。”
我走上前,一把拉住惠贵人的手,诚挚地请求到:“虽知是千难万难的事,但妹妹我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能时时见到我两个孩儿。望惠姐姐能多多在太皇太后跟前替我美言几句,淳元感激不尽。”
“淳妹妹你的心情我理解,也自当尽力。劝妹妹你一句,别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软和莽撞,断送了自己,甚至是孩子的大好前程,太不值得。”
话毕,惠贵人雅尔一笑,牵着盛安公主踏出了金缕阁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