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我在我们中二者选一，以搪秦王责难，你年轻，所以我选了我自己。”

“当初你我帐外相议，不是说...要为这行动担当自己所必须担当的吗？”

“代价不算小，但你我总算还做得出色...能与陈兄共事，我很心甘。能逼杀蹇宝，虽非我所愿，但陪他而去，我也还心安。今日起...你就要提点这中军大帐了。”

“我已传令，准备好了明日大军开拨，返回武威。付兄，别坏了这流了不少血换回的安宁局面...”

真的要做到这种程度么......

......

付乘风望向帐外，不知屈言路抱着蹇宝已奔到了哪里。

忽然忽然，他发现，自与蹇宝谋面，虽然两人处处立场不同，好多时甚至还针锋相对，但对他这个人，对他对自己生命所选择的一切，自己还是从心底佩服的。而他这一死，真的让自己，从此在心中会永远的空出好大一片。

蹇宝是死在旷野中的——如他所愿。

他死时甚或含着笑，屈言路抱着他，欲哭无泪，他知不知道他的死会给好多好多人、甚至包括只闻其名都没见过面的人的生命带来好大的悲痛甚或永生无法祢补的遗撼？

远远处，有牧人歌，那歌是永远的漂泊与永远的思乡。

关中百姓初定，他们安居一方，不再背井离乡。人们都如此的害怕漂泊与思乡，但他们知道游牧的含意吗？

——我们其实都一样，我们心中荒凉，足下苍茫，在流沙与弱水之间游荡，没有故乡。

风说着一个人的名字，与他心里的话，但没有多少人听到，他们大都沉溺于自己虚假的安定，与虚假的故乡。

......

吴小妹站在空空的酒泉城外。

那天，她闻讯赶回时，蹇宝尸骨已冷，他死了已有三天。

他在生前寄给韩商严的信中说，如果自己死了，不要厚葬，只望几个挚交好友来一下就可。

韩商严是在他死后第一个赶到的，然后吴小妹才回来，然后是飞骑赶加的马扬，等韩晋赶回时，已是在二十余天后了。

每个人心中的哀痛，都不是语言可表的。

韩商严怕吴小妹痛哭伤身，可吴小妹见了蹇宝的尸身后，反倒失声了。

——哭什么，哭又有什么用，这个世界最疼她的那个人去了，她的泪滑下。

韩商严把手搭在她肩上，却被她轻轻拨开了。屈言路忧郁地望着她，可吴小妹不哭。这些天，等待韩晋等待给蹇宝下葬的日子，没有人知道吴小妹是怎么过来的。

只知道二十余天熬下来后，还不到二十的她的额上就起了皱纹，可她在人前还是不哭。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葬礼上，还有付乘风派来的吊孝的人，可屈言路没等他们到门口就把他们赶走了。

蹇宝给四个兄弟都留了信，没有人知道他信中都说了什么，吴小妹也没问。她的弓还在，这些天，一直就是那弓陪着她。

这弓，是她十二岁时蹇宝送她的。今天，她来到酒泉城外，那在二十天前，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曾在这里出现，可如今，营帐已拨，被军马踏坏的草都又长出了，仿佛没有任何痕迹。

吴小妹在心中痛哭，风听得到她心中撕裂的声音：

哥哥，我来了，我来到你饮下毒酒的地方了。

——蹇宝的葬礼完后，韩晋就又赴长安了，他还有许多未了的事在那里。

魏宇则去了武威，他现在付乘风帐下任职参将。

韩商严不知所踪。屈言路回草上沙，他也想叫上吴小妹一齐走，可吴小妹摇了摇头。大树已倒，她还回草上沙做什么？

她在听到讯息后的一夜之间长大了，她不需要抚慰，不需要诉说。

——哥哥，我会用永生的游牧来纪念你，吴小妹心中默默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