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悠然地说:“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娃儿,老实说,我亦不知在这山中到底过了多少年了,我只记得当年来此时,我还是个少女,满头青丝如墨,他亦是个年轻的俏郎君,他说我象花儿一样,又说我是金枝玉叶,他没想到我作为金枝玉叶也能这么地柔韧……,啊!到现在,我和他都老了,两鬓苍苍,两他已不会再陪我说话了,可我每天看着他,侍候着他,总觉他依然象我初见他时的那样,我和他来得这里后,即没有再出去过,可我竟一点儿也不后悔。”
老妇说完,定定地看着远方,已完全陷入了回忆。
她说她是汉子的老姑母,是汉子爷爷的妹妹。
汉子已知自己共有四个老姑母,但他喊四老姑母为“四老姑母”,有人却喊四老姑母为“五老姑母。”他很不解,后来听说,真正“四老姑母”没了,结果把“五老姑母”,提到“四老姑母”的位置, 这才知道,他还有一位老姑母。
望着眼前这老妇,敢情这老妇,即是真正的“四老姑母”?
另!正是问起“四老姑母”时,家人才吞吞吐吐,说,那,那就象个传说,但那个传说,到底也没说出来,反斥责他,不要再问了。
他毕竟是个晚辈,是个小孩,大人的事,不是该他过问的。
老妇说:“大约在四十多年前,京城洛王府的馨郡主是个豆蔻年华中的少女,她明眸皓齿,仪态万方,聪明灵秀,是洛王最钟爱的女儿……
那个年级里,她真得象花儿一样,美极了,人人都喜欢她。
那一天,她“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洛王见她如此情态,忍不住“哈哈”地笑了。
她脸一红,瞋瞪了父亲一眼,一刹那的嘟嘴扮萌,然后,也嘻嘻地笑了。
她的父亲一边笑,一边骂她:“淘气。”
她却乐呵呵的又上了秋千。
呃!她父亲才不会真得骂她的,她父亲原为她取的名为“虹”,但因她乖巧,聪明,安静还活泼,她仪态万千,她父亲喜欢她如心肝一般,如将她喊成“心”自然不太好听,遂依着心”谐音将她喊成“馨”了。
她父亲宠她,不仅因她姿容秀美,活泼明艳,还因她喜读诗词,她聪明有见地,她说,如她是男儿,她才不稀罕去争当什么太子呢,做了太子,之后即该做皇上了,古人说“当家人累”,当个一家之主即够累了,况当一个国家的主子,岂不要累死了,想不通,多少人争着当太子,争得头破血流,即使顺顺当当地做了太子,可不一下子就没有自由了,就象是被一大堆的公务给缠住了一样,那多没趣……
哦!她的伯父是当时的皇上,她最喜欢的三堂兄做了太子。
其时,三堂兄本不该做太子的,正经的,那该是由大堂兄做的,谁知,最想做太子的是二堂兄,二堂兄竟杀了大堂兄,而后,伯父一恼怒,竟将二堂兄也杀了,连带着将二堂兄的娘也杀了,可惜大堂兄和二堂兄都对她好,她一下子即失去了两个堂兄。
那个时日里,他们家如腥风血雨,弟兄姊妹们都不敢出去玩了,大人们也严肃了起来。
她和一众兄弟姊妹们呆在书馆里念书。
但她不喜欢四书五经,却喜《诗经》
她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她念“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她念“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美啊!她好向往《诗经》里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过了两年,伯父去世,三堂兄正式登基,三堂兄威威武武,治国有方,天下又恢复了的平静,这时候,兄弟姊妹们都长大了,大姐二姐都已出嫁了,四哥、五哥封王的封王,出疆的出疆,众兄弟姊妹们一下子风流云散。
三堂兄的齐妃疯了,据说是因三堂兄三年未曾临幸于她,哈!三堂兄都做什么去了,对了,三堂兄又娶了刘妃,那刘妃艳丽妖娆……
一时间,疯了的齐妃,好不的胡言乱语……
唉!这就是皇家过得日子。
但,在洛王府内,馨郡主依然是洛王的钟爱,洛王一有休闲,则要将馨郡主带在身边。
其实,三堂兄,纵为皇上,也极喜馨郡主,时不时地邀请馨郡主入宫,即使召见西域王子,也让馨郡主作陪,在那宴席上,馨郡主且歌且舞,席上所有男子的眼都醉了,包括堂堂的皇上三堂兄,看见三堂兄的眼神,馨郡主立个想起了齐妃,齐妃其实是三堂兄的姨妹,也曾婀娜婉美,倍受三堂兄宠爱,真想不通三堂兄说不待见她即不待见她了。
馨郡主想着间,竟莫名打了个冷战。
一日里,洛王带着馨郡主去打猎,馨郡主女扮男装,骑着马上,英姿飒爽。
但馨郡主毕竟是女儿家,她娇媚,明艳,活泼,而又矜持。
随从中还有几名御林军。
御林军中,有一新来了的士兵,他高高的个头,宽宽的肩膀,馨郡主看了他一眼,他极腼腆地一笑,象一股温暖的春风,直沁人心脾,也吹皱了馨郡主心中的一池春水。
馨郡主吃了一惊,不由大着胆子,又看了他一眼,他也恰正好在看她。
此时,他的温脉定格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极其的清秀,白里透着红,女孩子似也没他那般清秀,他长眉秀目,眼眶中水汪汪的,乌溜溜的黑眼珠,宛如宝石般璀璨,且他看着她时,没有大数人看她时的胆怯,尽管他是腼腆的,要知腼腆和胆怯是不样的,看了他,你即会知什么叫腼腆,什么叫胆怯,什么叫不胆怯了。
馨郡主当然也不会再象以前玩秋千时的羞怯了,她已长大了,她是端庄的郡主吗?
她定定地看着他。
他带着温脉,也定定地看着他。
两日后。
馨郡主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京城,所有的人都不知她去哪了。
整个洛王府,包括圣上,见没了馨郡主,都又惊又急。
两日后,洛王才发现,新来的御林兵也不见了。
………..
老妇人说:“真个荒堂啊,我是堂堂的郡主,而他只是我父亲属下一无名的士兵,我只不经意看了他一眼,却造就了我和他一生的相爱。我不知道,我父亲知道的后,该怎个痛心地干涉阻拦,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带着我悄悄地一走了之算了。”
老妇人说:“就这样,我和他来到了这里。这里是深山老林,这里荒无人烟,我的父兄再怎么,也不可能知道我们来了这里。
我们在这里,开荒种田,狩猎、养鸡、养鸭,自给自足,从来没有困顿过。
这里没有纷争,没有喧嚣,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我们相亲相爱,过得不慌又不忙。
后来,我们陆陆续续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长成一大小伙后,离开我们下山了,两年后,他回来了,却将老二,老三、老四都带走了,这里又只剩下了我和他了,剩下我们两个,则依然开荒种田,依然狩猎、养鸡、养鸭,依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这么多年了,要说我们不苦,也是假的,我先前从来都不会种地,他也不让我下地,我是在陪着他一起操劳的过程中,学会了种地,如此,我也由一郡府千金变成了一种地的山里婆了,但我和他在一起,由衷的感到快乐。
其实,他没有三堂兄威武、没有四堂兄潇洒、比不上五堂兄的机敏,但我看着他,怎觉恁亲切呢,我见了他,便再也不能记了他。
啊!我相中了他,我第一眼看见他时,即相中了他,他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见了他,那些雍雍容容的王孙贵子,已让我没的任何心思再看一眼。
我问他,‘你能带我走吗?’
他温脉一笑,二话不说,将我放在他的马上,我们就上路了。
…………
汉子说:“老姑母,你走后,这些年里,你想过家人吗?”
老妇人沉了一下,说“也想过,想家里的人时,也主要是想告诉家人,我过得很好,不要他们的为我担心,不要他们到处去找我, 我知道我的父兄都是很疼爱我的。”
汉子说:“这些年,我们家里,已是腥风血雨,老王已去,那刘妃母凭子贵,现已荣升为太后,可惜,圣上赢弱,太后把持朝政,大肆掠杀我李氏,我李氏子弟流离失所,你可是听说过?”
老妇人微皱了眉头,问:“真的?呃,我哪里里会知道这些?”
接着老妇人叹了口气,道“妇人干政,好个可恶,呃!刘氏,那个好不识足的妇人,有她兜不了的那一天。”
汉子不觉惊问说:“老姑母,这往后,太后该………”
老妇人莞尔,道:“娃儿,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没的担心。”说得竟如云淡风轻一般。
汉子终见到了老妇人的爱人,他已干瘪,坐卧于床榻里,两鬓苍苍,满眼浊泪,还有鼻涕,他不会说话,其实,他正是后世里说得老年痴呆症。
汉子实想象不出,这个人年轻时,怎一个地吸引住了风华绝代的馨郡主。
是时光摧残得他变得如此衰老丑陋吗。
但愿如此!
他相信,他老姑母的眼光,另,他认为这个人与老姑母的爱情是不可以世俗的眼光来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