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致无可奈何，学着父亲的样砍了一根前端带分叉的树枝拿在手中，如果有蛇类出现，他手上的树枝就是最好的工具。

睿海朝石缝间看看，深吸一口气，侧着身体，用手里的树枝敲击着地面和石缝壁，随着咚咚的敲击声，就听到“呼啦”几声乱响，从石缝中飞出几只不知名的鸟。远致刚要靠近，“等等！”睿海及时喊道，话音未落，就见石缝间爬出几条巨大的蛇，吐着信子，不待两人看清，大蛇钻入乱石丛中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远致拍拍额头，如果不是父亲的及时阻拦，他肯定就和毒蛇零距离接触了。

两个人在石缝前等了一会儿，睿海点着火把伸进石缝间，几分钟后，见石缝中再也没有东西出来，他熄灭火把。他再次靠近石缝前听了听，见没有异样，才拿起那根带叉的树枝，边敲击石壁边慢慢地在两块巨石之间挪动脚步。

巨石的缝隙曲折，根本看不到头，仅够一人侧身慢慢通过，碰到狭窄的地方还要微微地放低身体。人在前行中，石壁贴着脸颊，冷冰冰的。如果不是曾经来过，睿海根本就不敢带着远致在这样的巨石缝隙间穿行。

远致紧跟父亲身后，他怎么都想不到这条狭窄的石缝竟然会是通向老鹰嘴的必经之路。他闭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学着父亲的样子慢慢挪动身体。异常沉闷的夹缝中的穿行，如果不是有父亲在身边，他根本没有勇气挑战这样的一段路，人在其中，不仅要担心里面藏着的怪兽异禽，最难受的是时刻都有一种被大石挤压碎裂的窒息感觉。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样的行进永没尽头，几十米长的巨石缝隙以侧身的方式穿越就像是过了好几个世纪，时间也仿佛被凝固了一般，远致心里慌乱、害怕。如果有异物出现，逃都没有路，他们必死无疑。

就在远致感觉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一阵清风吹来，石缝间隙突然渐渐变宽，一个转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他正要放松自己一路绷紧的神经，就听到父亲在前面大声说：“小心脚下，贴住崖壁，不要看下面。”

远致寻声看去，高高的大山在远远的云层中若隐若现，就像是在电影里看到的天庭。而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他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云海缥缈，层峦叠嶂，怪石林立，仿佛进入到了另外的一个时空。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刚才夹在巨石缝隙中的那种闭塞感顿时了无踪迹。尽管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但是，比起刚才的窒息却让人心旷神怡。

此刻，睿海正像壁虎般贴在崖壁上紧张地看着他，不时有碎石从他的脚下坠落，半天听不到声响。

远致忍不住偷眼看了看四周，在这无尽的大山面前，他和父亲是这般的渺小。而如果不是经历今天的这些山路和峭壁，他哪里知道这绵亘千里的武夷山中竟然还有如此险要的地方，他的呼吸骤然急促，一股莫名的恐惧和不安在内心盘桓。

睿海等远致来到身边，抬手指指头顶的巨石。远致点头，贴着崖壁站稳，慢慢取下肩头的绳子，仔细检查了一遍，把带抓钩的那头忽地一下扔向头顶，绳子的抓钩卡在十几米高的崖壁上，他用力拽了拽，冲父亲点点头，说：“我上！”不待父亲同意，远致抓过绳子，借助凸起的岩壁，快速往上攀。

现在，他们行进的路线是沿着陡峭的悬崖攀爬，远致看着脚下的云雾，心里不免还是有了阵阵的后怕。他对身后的父亲说：“爸，你留在这里等我。”山势险峻，无路可行，他担心父亲的身体。

睿海看看儿子，又看看深不见底的悬崖，摇头，说：“既然来了，我们都上。多加小心就是。”睿海有自己的考虑，越是距离老鹰嘴的顶峰，越要千万小心，稍有差错，就有可能前功尽弃，丢掉性命。他不可能让远致独行。

远致上到半道发现一块凹进去的空间，他蜷缩身体进到凹处，一路上消耗的体力太多，他想休息一下。不料手中的绳子突然一紧，他探头，看到父亲也在往上攀爬。他叹口气，知子莫如父，同样，作为儿子，他也太了解自己的父亲。

突然，一阵岩石碎块从远致的头顶“哗”地掉下来，睿海大叫闪开。

远致来不及多想，本能地一把抓住绳子，身体往后倾斜紧紧地靠着崖壁。碎石块从远致的身边落下。远致手里的绳子急速晃动，重力陡增，他慢慢地伸出头，发现父亲悬空着身体在崖壁外来回地晃动。他急忙稳住身体，焦急地问：“爸，你没事吧？”空谷中到处都是远致的回音。

睿海脚尖试着勾住崖壁缝隙，让晃动的身体停止摆动，他抬头看看头顶的远致，安慰道：“我没事！你往上拉就是。”他的身体被下落的石块击中多处，但是，多年的攀岩经验告诉他不能慌，更不能松手。

远致用力往上拉父亲，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好在他反应很快，要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睿海的攀爬异常艰难，他的手上和肩头都在流血，此刻，疼痛不已。

远致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把绳子缠绕在手臂上，以此来稳定攀爬中消耗太多体力的父亲。睿海喘息着，每上升一段都要借助崖壁上的凸起休息一下，他强忍着剧痛来到远致的身边。看到父亲脸上的血痕，远致又惊又怕：“伤哪了？”因为担心，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睿海脸色苍白，他吐了一口唾沫，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皮外伤，不碍事。”他抬头看看上方，用力扯扯绳子。

远致不解地问道：“怎么啦？”

“抓钩没有抓牢，现在好了！”睿海额头全是汗水。刚才如果不是远致抓到了绳子，他肯定在悬崖的下面了。他让自己的身体放松，渐渐镇定下来。这样的时刻，稍微胆怯都有可能出事，他不能让远致有担心、害怕的心思出现。

“还是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远致见父亲一脸的疲惫，他把腰上的葫芦取下递给父亲。

“一鼓作气，你在这等，我上去了你再上。”睿海并不接葫芦，抢先一步往上攀爬。经过刚才的突发事件，他更加小心了。

远致抓着绳子的一端，抬头见父亲的身体消失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那一下，好悬没把他吓死。他庆幸在攀爬途中没有出现抓钩完全松脱，否则下坠的冲击力将会把他和父亲直接带到悬崖的下面。老天保佑，有惊无险。父亲没有大碍，他的心也放下了不少。经过刚才的危险，他反而冷静了许多。

好一会儿，睿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孩子，你慢点上，找崖壁上的落脚点，不要急！”垂在眼前的绳子在上下运动，远致知道，这是父亲在上面给他把着绳子。他不再迟疑，深深地吸了口气，抓过绳子，借助崖壁快速地沿着父亲的线路往上攀。通过几次这种危险的接力方式后，他们缓慢而艰难地接近了悬崖的最高处老鹰嘴。

天近在咫尺，地遥不可及。这里是另外的一个世界，怪石嶙峋，鸟兽无迹， 山风阵阵，茅草摇曳。

睿海小心翼翼地爬上一块凸起的有些风化的大石头，紧张地扫视着眼前的老鹰嘴。

眼前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枯树干，不时有浓浓的烟雾在面前飘过，几块挺拔风化的大石头傲然地矗立着直指苍穹；在一片背阳的坡面上，有些厚厚的草面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背风处，满眼都是他们要采的草药。

睿海两眼放光，兴奋地说：“老天都在帮我们啊！这些草药足够我们卖不少的钱。”他小心地站起身，准备向那片草药地走去。

远致及时阻止了父亲的前行。他拉住父亲的手，说：“你在这休息下，我去看看。”说完不等父亲发话，看准山崖上一块裸露的大石头纵身一跃跳了过去。

可是，就在远致双脚连着触及几块大石头后，他就感到右脚下一滑，接着，整个身子瞬间滚出十几米后直坠而下跌入一个漆黑的洞穴里。

远致魂飞天外，“啊！啊！”惊叫不断。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他的手在空中乱抓，一条藤蔓被他抓在手中。或许是他下坠的速度太快，他的身体重量和下坠速度把藤蔓迅速拉断，他两眼一闭，还没来得及转动心思就仰面重重地摔在了洞穴的地上，昏了过去。

才一瞬间的功夫，睿海见远致从身边起跳，然后就听到远致“啊”的叫声，接着，远致在他的眼前凭空消失了。

“不好！”睿海吓得大叫一声，颓然坐下。远致肯定是掉到暗洞里去了，这样的情形十之八九是死不见尸的。他整个人瘫软，全身乏力。他没想到养了二十四年的儿子说没了就没了。他挣扎着站起，小心地向前挪步，嘴里发疯似的喊着远致的名字。可是，空旷的老鹰嘴上除了他的喊叫回音哪里有儿子的踪影？

睿海傻了，儿子没了，他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既然老天爷这样对待他，索性连他也收了最好，他可不想儿子一个人“上路”。

睿海泪眼婆娑，一手捶打着自己的头一手拨弄眼前厚实的野草往远致掉下去的方向挪动。儿子活了二十四年，不仅连自己的父亲母亲是谁都不知道，而且，竟然女朋友都没有过就走了。他后悔自己没有把他和远致的关系说清楚，没有告诉远致身世的秘密。

而且，他更后悔是自己捡到远致，跟着他受苦；后悔让远致跟来老鹰嘴，现在出事了。可是，人没了，后悔也已经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