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海哭得悲切，脑海里乱哄哄的，想到的都是些血淋淋却不真切的画面。此刻，那些有特殊用途的草药就在他的身边，他为此而来，却没半点兴趣多看一眼。没有了儿子，挖再多的草药又有什么意义？他歇斯底里地呼喊，希望呼喊能够阻止远致的失去，带给他希望，还给他一个完整、活力十足的儿子。

老鹰嘴上只有呼呼的风声听到了他的悲号，睿海孤零零地站在茅草齐人高的老鹰嘴，心如枯槁，没想到离别竟然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都不容他看清楚儿子的最后一面，甚至都没给他父子之间一点时间道别。

为什么是我的远致？为什么离开的不是我自己？睿海拿出砍刀四下挥舞，他哭得昏天黑地，哭累了，就两眼傻傻地看着眼前被他砍倒在地的野草，总想在这厚实的野草下发现远致掉下去的那个暗洞。

睿海诅咒自己，希望他能够像远致那样掉入暗洞，在黄泉路上他们父子就可以相见，在阴曹地府就能够结伴同行！他真的已经绝望了，他瘫倒在茅草上，除了机械地呼喊儿子的名字，他不再做任何的挣扎。

此刻，漆黑的洞穴内，远致渐渐苏醒过来，他觉得后背一阵阵疼痛，他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我死了吗？远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动得很激烈；他瞪大眼睛，可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远致挣扎着翻转身体，不料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扯着不让他起来。他后背发凉，以为自己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你是谁？”他失声问道，他被无尽的害怕袭裹着，无处可逃。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漆黑中对方学着他的腔调反问道。

远致不敢乱动。此刻，他的身体才翻转到一半，内心巨大的恐惧压迫着他，让他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音。他屏住呼吸，停了好半天，洞穴内早已恢复了安静，那个问询的声音也消失了。眼前的一切还都在黑暗中，他忍不住哀求道：

“你出来，不要吓我！”

“你出来，不要吓我！”洞穴里声音发出的腔调和远致一模一样。不过，重复的询问声很快就又没了。黑暗中，对方一直在学自己，却看不到对方的身影，远致心中大骇，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掉。他瞪大眼睛，思绪飞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不能坐以待毙，就是死，也不能这么轻易地被对方打败，他必须要有行动。

远致小心地转动身体，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是，那股牵扯的力量随着他的动作也在收紧，远致不知道身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拉他，他动，对方就紧；他停下，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就消失。

远致毛骨悚然，这样的相持太让人害怕了。在这个乌漆嘛黑的地方，他孤家寡人一个，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尽快脱困，如果不当机立断万一再出现新的情况他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远致闭住呼吸，突然以全身的力量急速转身，他以为自己可以借助瞬间的全身爆发力从牵扯的力量下解脱出来。但是，他用力越猛，身体却反而被那股无形的力束缚得更牢，胸口上的药篓背带也被那股看不见的力在收紧，他定住身体不再妄动。胸闷造成的难受让他跌坐在地上，不过，奇怪的是此时胸口的窒息感突然就没了。

远致深深地呼吸，手在地上划拉，他摸到了背篓里掉出来的手电筒，他摁亮电筒，顺着光亮看去，身边竟然有许多藤蔓从头顶坠下。

远致慢慢取下背篓，才发现背篓在他的身体重压下已经压坏，上面缠绕着许多根拇指粗细的藤蔓。他明白还活着完全是背篓和藤蔓的缓冲救了他，而让他不解的是背篓取下之后那股看不见的力量也随之消失了。

远致觉得奇怪，把背篓在手上翻转，那股牵扯的力量又出现了，他停手，手上的阻力瞬间消除。反复几次后远致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为自己吓自己觉得好笑，那个看不见的力量不过是藤蔓缠在背篓上因扭动造成的，而刚才自己说话的声音当然就是封闭的洞穴里的回音。

此时，因为有了电筒的亮光，也因为那股牵扯的力量和模仿他说话的回音被他发现了真相，远致的心绪平复了不少，他从已经压坏的背篓中拿出砍刀清理身边的藤蔓。当然，他依旧胆战心惊，因为不知道自己在洞穴里呆了多久，身在何处？里面到底有什么？更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他变得异常的敏感。

想到父亲，远致顾不得背疼和惊吓，极力地睁开眼睛，嘶声力竭叫了起来：

“爸，你在哪？爸，我怎么看不见你！”他的声音在洞穴里回旋，把他又吓了一哆嗦。

突然，远致隐约听到父亲的喊叫：“远致，你在哪？”父亲的叫喊由远而近，充满着绝望。

洞穴里浑浊的空气让远致忍不住想吐。他咬牙忍着背痛，侧耳倾听，以此判断父亲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父亲的声音从远致的头顶传来，他抬头，茂密的野草在他掉下来后已经覆盖住了洞口。不过，依旧有稀疏的光线漏进洞穴。他目测，洞口距洞穴的底部大概有十几米的高度。他又惊又喜，这样的高度落下他竟然还活着，真是出奇迹了。

睿海的声音渐渐清晰，远致不顾一切冲着头顶洞口大声回应道：“爸，我在这，我掉在暗洞里了。”

“我怎么看不到你？你在哪？”因为突然听到远致的声音，睿海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极力让自己平静，侧耳倾听，隐约中确定是远致的声音，他不顾一切地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挪动。只要儿子还有一口气，他就要全力解救，帮助儿子脱困。此刻，他因远致还活着变得异常的敏捷。

远致也听到了父亲的喊叫，他心中暖暖的，不再觉得孤单，心绪的平静让他有了想法，他灵机一动抓过垂下来的藤蔓，来回不停地晃动，洞口，在藤蔓的晃动中渐渐变大，一阵泥土倾泻，一束太阳光直愣愣地从洞口照射下来，远致晃动的频率加快，他知道父亲肯定就在洞口的附近，他很快就要见到父亲了。

睿海看到几米远的地方茅草晃动得很有规律，他冲着茅草摇晃的地方喊道：“远致，是你吗？”

“爸，是我，我就在下面。”父亲的来临给了远致莫大的安慰，他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在他的心里，他原以为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父亲分开了，没想到竟然在这人烟罕至的老鹰嘴捡回了一条命，让他还有机会再见到父亲。

睿海摸索着来到了洞穴的边上，他听到了儿子真切的叫声。睿海欣喜若狂，朝着洞穴的前后左右拜了拜，嘴里念念词：

“菩萨保佑我们家远致一切平安，我会早晚烧香跪拜，感谢菩萨的救命之恩！”睿海拜完，冲着洞穴下面的远致喊道：“儿子，你不要怕，我把洞口打开点，马上救你出来。”他拿出药锄玩命地挖了起来，救人心切，他一刻都耽误不起。

父亲的到来暂时消除了远致心中的恐惧，趁着父亲挖洞口的功夫，远致本能地用电筒在洞穴里照了一下，他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啦？我伤着你了？”睿海以为挖洞口掉下去的石块泥土砸到了儿子，紧张地问。

“有，有人，这里有人！”远致刚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全身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哪里有人？”睿海扔掉药锄，趴在洞穴口，拿出电筒对着洞穴内照射，“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睿海四十多年来尽管见多识广，但是，在这远离人世的老鹰嘴，听到儿子说洞穴里有人还是汗毛立起吓了个半死。

睿海的手电光在洞穴里来回晃动，远致瞪着眼朝着刚才发现人影的地方看去，只见一具骷髅坐在他的身边，空洞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

远致“妈呀”又是一声怪叫，手电筒也吓得扔到了地上，电筒顿时熄灭。洞穴内只有父亲的手电光从头顶落下，他闭着眼睛把身体紧紧地靠在洞穴的壁上，全身瑟瑟发抖，嘴里不断地重复念叨着“菩萨保佑！老天保佑！”。

睿海不知道下面的情况，远致的尖叫让他手脚发软，握在手里的电筒在洞穴里没有目标地照来照去。他看到远致抱着头，靠着洞穴的壁上，“你受伤了吗？”睿海担心得声音都变了。

远致手脚不听使唤，他连回答父亲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慢慢地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摸索寻找那个电筒。当他把手电筒抓到手中的刹那，他发现，手电筒竟然摔坏了。“我的电筒坏了！”远致突然嚎叫着，心中的恐惧骤增，不停乱闪的手电光亮让洞穴里的气氛变得异常阴森恐怖，远致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睿海也感觉到了下面氛围的不对，他急忙稳住电筒，把亮光照射到远致的跟前，提醒道：“儿子，火把、打火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