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浇泽了万物。
阴灰的天,笼罩着太京。
酒仙挑了这个天气带酒下山,我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看着一马车的酒坛子,大多是油纸红布密封,唯独两坛不同,一坛用的布全黑,一坛则是麻白。
“这是……。”
酒仙回头看了一眼,回答:“这两坛酒,四小姐不能喝。“
我望着她,眨了眨眼,不甚理解,她一向都是以我为先,何故她精心所酿的宝贝,是我不能动?
酒仙看着我笑。
“这是神仙酒。“
神仙酒?
一听酒名,我即有把它们喝得一滴不剩的冲动,如果酒仙没说出它们的来由,恐怕我真会这么做。
还好她继续往下说,那日山奈去山洞找她,两人突发奇想,怎么在酒中下毒,却让人验不出,山奈提议以物相冲,与酒仙一拍即合,他二人便合起伙来,利用自己熟知的酒性与药性,试着酿了两坛先后喝下必死的酒,故名神仙酒。
“喝了它,大罗金仙也难救。“酒仙笑看着我。
我缩回了手,淡淡的问她。
“好好的,你怎么琢磨这些了?”
酒仙憨美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四小姐所谋之事,只会酿酒的我帮不上忙,其它的,我也不懂,唯是想明白了,若四小姐走到了要杀人的那一天,这两坛酒能用得上,用起来也没有后顾之忧。”
她的心思,令我动容。
我很清楚,山奈一定与她说了些事,才让她忧心忡忡到了这个地步,使一个酒痴甘愿玷污她炽爱的酒。
“酒我收下了,以后,你不许再想这些事情。”
“……。”酒仙咬了下嘴唇,大抵是以为她做错。
我见她如此,笑出声。
“你能酿出最好的酒,便是助我,无需更多。”
听了我的话,笑容重新回到酒仙的脸颊。
红月在一旁瞧着,轻咳了一嗓子。
“四小姐可是要将这两坛神仙酒亲自收下?我好让人卸下这一车的酒。”
如此催促,红月是越来越大胆了,我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
“你替我收着吧,我怕我哪天忍不住喂你喝。”
红月持绢捂着嘴笑。
“不劳四小姐,我自己拿杯子得了。”
我三人皆笑出声。
酒仙也没留下吃顿午饭,便冒着雨,驾着马车离开了。
她走后,我撑着伞上街,逛了一会儿。
雨水从街边的屋檐滴下,打在青石地上,浅出坑洼雨朵。
两个青衣男子与我错身而过,我在他们身上嗅到了死亡的讯息。
不等傍晚,太京城发生命案,宋永年手底下的一个喽啰死了,此事与我无关,树敌太多的人,是容易死在仇家手里面的。
细雨夜洗明珠,云阙楼依然在太京的夜里璀璨。
听曲吃肉,看舞饮酒,富贵中人,人生所求,另有温香软玉在侧俯首帖耳,夫复何求?
历经数宗大案,徐广寒已有天下名声,世人皆知,太京府衙大人办案铁面无私,手段了得。
按理说,他已经不再需要我。
偏偏,他在这样的雨夜想到了我。
身着黑色披风,遮住容貌的从侧门进了云阙楼。
红月替我摆开酒宴接待,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把酒仙新酿的好酒饮下两盅。
“徐大人。”
“姑娘。”徐广寒起身相迎,微拱了下手。
我笑着额首,与他同坐,聊诗喝酒。
从头到尾,我没问他所来为何。
等他喝够了,他才酡红着脸曝露此刻真实的心情。
原来,他是有所不满,谋害皇子案,他查得清清楚楚,皇帝却无动于衷。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皇嗣为国之根本,她虽贵为皇后,不利稳固后宫也罢,她动摇国本,此种德行如何昭彰?怎配为后?”
徐广寒醉得毫无顾忌,把皇宫秘辛说与我听。
我趁他还有三分醒,出言相劝。
“一国之主,所衡颇多,这致使朝廷之事,时而知患,却无法治理,明利,而无法实施,这也算是帝王者的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徐广寒抬头看我,眼皮有些沉重。
我笑看着他。
“为臣者,体谅也是一种尽忠。”
万望着这句话能将他点醒,让他切忌莽撞,否则,即便他再有才能,也难免要经历其他勇直之官那样的起起落落。
降官,重新重用,再被罢免,这是官场老路。
徐广寒该已听懂,对我点头。
我送到侧门,亲见他上马车。
远远看到一个乞丐,躲在街边的屋檐下瑟瑟发抖。
许久没在太京城看见这样的人,自上次敌国使臣进京,为了维护京中繁华,某些人很用心,但凡有这种衣衫褴褛,都被赶出了太京,亦或是……
我进厨房拿了一碗饭,一双筷子。
冒出碗沿的白米饭下头,盖着红烧肉。
我把饭递给乞丐,乞丐迟疑的望了我一眼,即抱过碗,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白米饭席卷干净,等他看到红烧肉时,筷子反停。
仰头看了我一眼,他什么也没说,当着我的面狼吞虎咽,把碗都舔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