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行揉了揉额头,今日看了一天的案卷,看得脑仁生疼,桌上一摞摞的案卷,看在眼中有隐隐的重影。
脑中再次浮现起昨天晚上孟笙讲述往事的样子。
江远行与孟笙相交已有几年,只知道孟笙有过一段军旅生涯,却不想竟是如此惨烈的过往。
孟笙外表粗犷,做事大大咧咧,但江远行总觉得他不会如表面那么简单。
这次才知道,原来这个看似粗线条的人背后,藏着那么多的腥风血雨,一个能在修罗场上活过来的人,固然会有运气的成分,但又怎会是白纸一张?
门外想起沙沙的脚步声,江远行听出,这是外出打听消息的王顺回来了。
看了看大堂里的其他几人,江远行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先停一停吧,汇总一下今天有什么发现。”
“小灵通,你先说,今天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王顺单手叉腰,接过张华文递过的水,喝了一口,做出大讲特讲的架势,众人都伸长了耳朵等着。
“先说这位胡本固胡公子,这位公子可是太有料了。”
“他之前在金陵欺男霸女,可以说是金陵一霸,这些你们应该都有过耳闻吧。”
书生平日里因为创作需要,对这些花边八卦格外上心:“这我倒是听过不少,我还听过金陵小童之间流传一首歌谣,什么‘当街抢民女,青楼抢花魁,白天不怕人,晚上不怕鬼’似乎说的就是这位公子”
“但是近两个月似乎没听到过什么他的消息了,莫非转了性了?”
王顺再次喝了一大口茶,抹了抹嘴。
“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怎么可能转性。”
“关键就在两个月前,那件事你们肯定听说过,金陵卫和户部大大的‘干了一架’,后来还是云梦公主出面,才平息了事端。”
“这么说,两个月前那件事竟然和胡本固有关?”江远行奇道。
几个人不自觉地往前靠了靠。
“对,据说两个月前,胡公子在街上闲逛,遇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眼便相中,不管姑娘身边的一干丫鬟婆子护卫,强把姑娘抢到了自己府里。”
“按理说,这种恶霸欺男霸女也该看人下菜碟,挑软柿子捏,偏偏这胡本固嚣张惯了,没遇到过大人物,这姑娘这么多人伺候,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胡本固也完全不放在眼里。”
“不想这次抢的姑娘大有来历,是户部尚书赵大人最宠爱的千金,赵大人在朝中实力有多雄厚,金陵谁人不知,这次胡本固算是撞到了钢板上。”
“不到一个时辰,得知消息的赵大人就带人找上门来,找胡家要人。”
“据说赵大人把千金接回府里后,一直不依不饶,虽然对外说赵家千金只是呆了半晌,但是看赵大人的架势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赵大人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势,许多人都猜测赵千金被胡本固坏了身子。”
听到此,张华文长叹一声:“姑娘家最重名节,这赵千金在胡府走这一遭,不管有没有破了身子,名节已然受损,以后嫁人再想找个好人家,难喽。”
“那时胡同知似乎在外带兵,胡家没有管事人,胡家几乎被赵大人翻了过来,赵大人要将胡本固就地正法保全小姐名节,胡家上下跪在赵大人面前,赵大人也丝毫不给情面。”
“还是驸马爷带着公主的指示前来求情,赵大人才网开一面,但还是当众打了胡公子一顿板子。”
“自那以后胡本固才算消停些,再不敢如此招摇过市。”
江远行抚着手中的茶碗,道:“难怪这次抢人又是先就近扣留,又是夜里运人,做得如此谨慎,原来是有过教训。”
说着,江远行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看情形,似乎胡钦这次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如此为非作歹,这是怎么回事?”
“是胡家夫人和老太太极其宠爱这个胡本固,他们知道一旦让胡钦知晓上次的风波,一定会重重责罚胡本固,两人才将这事情隐匿下去,胡钦竟然真的就被瞒了过去。”
书生叹到:“唉,慈母多败子啊。”
江远行道:“这是强抢民女,那歌谣中的‘青楼抢花魁’是怎么回事?这位胡公子还民女青楼女通吃不成?”
江远行想到那晚胡本固左拥右抱的样子。
“还真是,据说他有句话经常挂在嘴边上,‘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那偷不着怎么办?”
“抢!”江远行与书生齐声道,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正是,胡夫人疼爱儿子,已经给他娶了吏部周大人的千金,更是充实了好几房妾室,偏偏这胡公子丝毫不满足。”
“不仅常常寻花问柳,更是喜欢抢民女,逼迫青楼女出台,遇见实在中意的,便抢回家中。他有还有一句歪话‘强扭的瓜自然有种特殊的甜。’”
江远行心中暗笑,这胡公子倒是可以出个浪荡子语录了。
“甚至有个叫胡玉楼的小青楼被他抢去两个花魁,因此生意大减,最后不得不关张。”
“以前很多人都在好奇,这胡公子抢了这么多女子,到底把他们藏到了哪里,他断然是不敢藏到府里的。”
“这次我才算知道,原来胡本固有还这样一个藏娇之地。”
江远行沉思片刻,道:“这么说,胡公子应该仇家非常多了?”
王顺道:“正是,我粗略统计了一下,怨恨深重的就不下十人,户部赵大人家,胡玉楼一众人,云天镖局,城西张员外家,城北的孟屠户,吏部周大人……”
江远行打断道:“你刚刚不是说,这吏部周大人是胡公子的岳父,怎么又会有这么深的仇恨。”
“唉,这桩婚姻不过半年,周大人的独女就无法忍受胡本固的淫乱,成日里寻死觅活,最后以自尽要挟,让胡本固写了一纸休书,将自己休出门去。”
“说来这女子也是个刚烈的,她宁愿顶着这弃妇之名也不愿在胡家多呆,回到家后,家人少不了冷言冷语,这女子竟然直接吊死在祖宗祠堂之前,你说这周大人怎会不恨胡本固。”
一时之间,大堂内陷入了沉默,大家都是连连叹息。
良久,江远行引开话题:“书生,你们今天查找胡本固相关的案卷,查到多少。”
书生道:“寥寥无几,除了两个月前一起当街强抢民女的案子,也就是赵大人那起案子。这三个月里没有找到任何其他与他有关的案件。大概都被金陵卫压下去了吧。”
江远行心想,从这个方向寻找线索太难了,胡本固多行不义,仇家如此之多,江远行明白“堵”与“疏”的道理,怒气压抑久了难免会出那么一两个暴起杀人的。
前世算是个太平盛世,偶尔一两起惨案多是源于被压抑的愤怒。
“那张管家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张管家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他是跟随胡家十几年的旧人,说要害胡公子的话绝对谈不上,只是对胡公子有些放纵,为虎作伥罢了。”
江远行点了点头:“近来江湖上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自从年初镇海帮被金元帮所灭,金陵的帮派一直很平静,一家独大的金元帮也格外安分,没怎么生事。”
“外来的江湖人士近来也有一些,什么武当派的李真人,灵蛇帮的孟长劳,但是要说符合血影特征的还没有。”
“如果假定血影为武林高手的话,目前最为接近的,还是我们的熟人。”王顺朝着江远行目光闪了闪。
江远行明白,王顺说的,自然是前两天和自己打了一架的白虹。
江远行想到江湖人士,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个白虹,但是转念一想,白虹也并未达到让人全然看不清身形的境界。
而且两人打斗正是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那天白虹明显也伤得不轻,即便是要行凶杀人,也该过几日养好伤才是。
保险起见,江远行还是让王顺调查一下白虹那一晚的行踪。
“关于血影,最近有没有什么传说或者巷议?”
“按照你说的,我隐晦地打听了下,金陵很少有人知道血影,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正说着,几人都发现江远行旁边的屋子,那面黑色的窗帘动了动,不禁心里都在嘀咕,难道几日不见的丁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