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坐落于秦淮河北岸,与香火鼎盛的夫子庙隔河相望。
酒楼里人声熙攘,临窗的一桌坐着身着玄黑官服的四人,正是江远行和孟笙一行。
“老江,那个什么血影那么邪门,这案子你准备怎么查?”是孟笙闷雷一样的声音。
江远行道:“现在信息还太少,只能先按寻常案子去查。小直和周仵老家正好在汝南和徐州,我让他们明天出发,调以前的案卷来查阅,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我就不信真有什么鬼怪,在我看来最多是装神弄鬼罢了。”
江远行苦笑,如果是在一个月前,自己一定会同意孟笙的说法,江远行一直都觉得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世界而已,没有鬼怪也没有修仙,然而这一个月以来发生了太多事,许多事情,由不得江远行不信……
“我倒想听听梁捕快的见解。”江远行道。
这次饮酒方直做东,孟笙便也带上了自己的心腹梁欢。
江远行知道这位捕快相当于孟笙的谋士,南府断案破疑多是靠他的心思缜密,便想听听他的看法。
梁欢沉吟道:“难。现在信息太少,而且非常模糊,并不能指引断案的方向。”
“如果是正常案件,自然是查找胡公子的人际关系,寻找有动机的人。从今天所知来看,胡公子平日里欺男霸女,想杀胡公子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而且根据周捕快所说,这个血影之前犯案所杀之人找不到任何联系。”
“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害者存在着某种隐藏的联系,但是官府没有查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还好办一些,虽然如大海捞针,但至少一定存在着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另外一种可能,血影只是兴之所至的随意杀人,所杀的目标、犯案时间地点没有任何联系,根据目前有限的信息,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如果是这样的话,则很难针对性地寻找凶手。”
“如果血影未来有更多犯案,或者之前的案卷调来,就能更有针对性地排查。”
“目前只能先假定是第一种可能,就像江捕头所说,先查胡公子的人际关系,找出有嫌疑的人一一排查。”
见梁欢分析得条理清晰,滴水不漏,江远行精神也不禁一振。
“对于血影的身份,梁捕快有什么看法?”
“江捕头是想说,血影到底是……什么?”
江远行微微一笑表示肯定,跟聪明人说话果然舒服。
“假如排除妖魔鬼怪的话,最可能的便是功夫高手,别的先不说,此人身法一定高绝,如果考虑鬼怪,那恐怕就不是我们能力之内的事了。”
说到身法高绝,那个洒脱不羁的白色的身影在江远行脑中一闪而过。
“有没有可能是某种致幻的药物,可以让人产生幻觉,以为自己见到了一道影子。”江远行想到了不久前那个死去的胡医。
“这一点周捕快应该更能确定,如果使用过类似药物,周捕快或许会发现端倪。”
可惜周仵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不然江远行一定要让周仵再去现场走一遭。
见案情讨论不出更多进展,江远行便提起今天的“正事”。
江远行端起一杯酒和孟笙碰了碰,一饮而尽,道:“老孟,今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请教你。”
“老江直说。”
“你曾在柔然军中呆过几年,不知道有没有听过游家双将?”
孟笙直勾勾地盯着江远行,直到看得江远行脸色微微泛红:“游家军威名赫赫,游家双将和游氏双骄更是无人不知,老江,怎么感觉你刚刚知道的样子。”
江远行有些无奈,总不能说自己前十几年的记忆都没了吧。
“游家双将我还知道一些,游氏双骄又是谁?”
孟笙想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江远行:“啧啧,你还真不知道,真是稀奇。”
“游家双将是游帅的左膀右臂,据说当年游家军广收天下奇人异士,无数身怀绝技的人投身军旅,这两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两人在大大小小战争中屡立奇功,几乎被传成了神人。”
“至于游氏双骄,是游家军中的两个少年将军,也是屡立战功的杰出之辈。有这些英雄豪杰的鼎力相助,也难怪游家军能无往不利。”
说罢孟笙长叹了一声,其中的惋惜江远行自然明白,不过将远行更关心的并不在此。
“老孟可知游家双将中一位将军曾收过一个徒弟。”
江远行想问的自然是夜摩天口中的徒弟,那个有可能是现世唯一一个能够施展抽魂与还魂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孟笙尴尬地挠挠头。
“老孟,为什么我从你口里听到的都是一些传说什么的,怎么好你这个在柔然当过兵的人知道的人,比普通市井中人了解的也不多多少。”
孟笙干笑了两声,举起酒杯干了一大口。
“其实游家军和游帅,我只见过一眼。”
十几杯酒下肚,孟笙脸颊红扑扑的,说话更显豪迈。
见其他三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便郎然道:“唉,都是十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们要是愿意听,我就说一说。”
另外三人摇头如捣蒜。
“那年应该是龙武八年。”
“我当时只是个大头兵而已,我和一个营的兄弟接到死命令,驻守在札木河一百里外的黑石堡。”
“我们据险而守,前前后后打了一个多月,柔然的攻势却一直在增强,兄弟们每天都在盼着朝里派援军。”
“后来才知道,那时朝中正在斗法,主战派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郎尚书处处被掣肘,无法出兵,我们这一营几乎成了弃子。”
“又过了一个月,一个营三千多弟兄,只剩了几个人在苦苦支撑,眼见柔然的部队都冲了上来,兄弟们都抱着必死之心。”
“冲杀了一阵,柔然人突然停了下来,开始后退,你们猜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看着孟笙淡然的神色,三人却明白这中间有多少刀光剑影。
“游家的将旗,将旗下游帅巍巍有如神人,当时游家军在西域已经小有威名,游家军出其不意来到黑石堡,打了柔然个措手不及。”
“之后游帅乘胜追击,取得大胜。”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游帅并未接到命令,而已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出兵。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大胜,郎尚书的主战派才在朝中逐渐站了上风,才有了后来的札木河大捷,全歼柔然王廷几十万人。”
“不过这些我也只是听说了。我在黑石堡一战中受了重伤,在后方稍作救治后就直接送回了老家。”
孟笙撸起袖子,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展现在三人面前,其中一条尤为可怖。
孟笙抚摸着那道红褐色的伤疤,仿佛在抚摸珍藏的战利品:“我身上像这样的伤疤还有四条,但我这个人可能命比较硬吧,不仅没有死掉,还没落下一点残疾。”
“凭着那点军工,我领到一份不错的抚慰,伤好了后,不愿再上战场,就被安排在金陵做了捕快,然后就做到了现在。”
“据说黑石堡一战,我们营活下来的只有我和胡缨两人,胡缨后来跟着游帅一直打到了柔然王廷。”
“我只在黑石堡见了游帅那一眼就离开了前线,所以你问的这些才不知道细情。”
江远行道:“那你的那位叫胡缨的战友,现在在哪里?”
“我们自那一次分别之后,就在没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