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霆一边是妻,一边是女,哪一个都足够让他痛心,但他不能像女儿一样倒下啊,眼下这所有的事,还要他来一力承担呢!
陆倾城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满眼的阳光,灿烂热烈,手背上插的输液针,点点滴滴给她输入着营养液。于是她便怔住了,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由于昨晚被注射了镇静类的药物,所以她可以进入深眠,连梦都没有做。
“醒了?”威尔站在床头,倾身看着她,于是看到她的眼神从迷茫怔忡,转为清晰,而后便是惊恸!他在心底里发出叹息,他无能为力!
陆倾城翻身而起,却被威尔手疾的一把按住:“小心,手上有针!”
可是针算什么?此刻她的心已遭凌迟,揉碎成泥!她被按到床上,倒是没有再挣扎,因为忽然之间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仿佛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她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努力,她所规划的未来里,都有妈妈,都是为了妈妈,如果妈妈没有了,那么那一切还有什么必要?如果世界上只剩了她自己,她还要努力给谁看?
天地失色,她活着都仿佛不再有意义。
“我妈呢?”她终于**一声,吐出一句话。
“……在她该去的地方。”威尔缓缓放开压住她的手,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陆倾城眼睫轻颤,许久她轻晰的说道:“我要和她在一起。”
威尔深深的皱起眉,他看着眼前憔悴的小姑娘,她是那样清寂和平静,眼中一片死灰,他的心头猛的一悸!
“陆倾城!”威尔忽然就愤怒了!他伸手按住她的手臂,拔下她手上的输液针随手一丢,喝道:“你给我起来!”硬是把她从病床上拖了起来。
“你妈妈走了,她是去了天堂!她在那里看着你呢!你就让她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吗?你要让她在天堂里都不能舒展眉眼开心一笑吗?”他揪着她的病号服领口,摇了两下,那细瘦得有些脱像的小姑娘没有分量一样,在他手中晃动,他猛的停住了手,心里象被捅了一刀,舍不得,她这样可怜,他真舍不得,暴怒的情绪被他压了下去,手上力道温柔起来。
陆倾城抬眼看他:“你骗我,根本没有天堂,妈妈看不到我,她以后什么都不知道,她再也看不到我了!我高兴也好,悲伤也好,她都不知道,我再努力,再成功,她也都……看不见了!”那双原来明亮得像星星,精明得好像能看穿世事的眼睛,此时光泽尽失,晦暗得不再有一丝生机。
“相信我,倾城。”威尔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只要你相信,她就在,一定在,她那么舍不得你,她不会离开你,不会再不见你!”
陆倾城努力收拢目光去看威尔的眼睛,她看到了深深的关切。这是她所熟悉的目光,不会认错,这世上总会有人愿意为她付出一丝情感,她总是对此珍惜无比!她在这样的关切中,崩溃了!眼睛里渐渐有了水雾,她终于又哭了出来:“威尔,从我记事起,我就只有一个梦想,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让她能和别人家的妈妈一样……我真的努力了,我……十几年的努力,都没有用了……”
失声痛哭!死去活来。
威尔把她揽在怀里,沉默的陪伴着。
让她好好的哭一场,这几天她压抑得太狠了,事情发生得又太突然,她郁结于内,不发泄出来,人怎么受得了?从对她简单的了解中,他基本能想像出她的成长历程,太辛苦了,太隐忍了,她如此心重,注定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陆倾城这么多年的苦楚一次性爆发,哭得几乎神智不清, 威尔实在看不下去时,才轻轻拍拍她的背:“别哭了,再哭下去,夫人都要心疼了,别让她再难过,让她好好的安息吧。”
正在此时,病房门一开,走进一人。威尔提前听到脚步声,已然放开陆倾城,此时更是退后一步,向着来人一低头:“先生。”
陆昀霆脸上疲态毕露,容颜有些苍老。他还不到四十岁,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黄金年纪,可是他多年来殚精竭虑,每天处于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本就思虑过重,如今突遭重创,几乎无法承受,竟显出了老态。
“倾城,感觉怎么样?”他几乎一夜没睡,椎心的痛苦和悔恨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但他又不能任性的放纵自己去沉沦,还有无数的人与事在眼睁睁等着他呢!“怎么眼睛肿成这样了?”他虽是如此说,自己也红了眼眶,“别哭了,女儿!”他坐在女儿床边,抬手去为她拭泪。
威尔悄无声息的退后出门,回到他应该待的哨位去,做他们的保护者。
“先吃点儿东西,一会儿咱们回家去,家里……还有好多事呢。”陆昀霆低沉的说道。
房门又一次被推开,是家中的管家莫里斯,他推了一辆小小的餐车,为这对父女送来了早餐。
“起来吃点东西,你好几天吃不下饭,也不是办法,别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陆昀霆打起精神,招呼女儿吃饭,他拿起一块三明治,递到女儿手中。
陆倾城抬头看着父亲,长期被强行压入心底的怨恨突然就泛起了滔天巨浪!妈妈不在了,她为什么还要敷衍他?于是不能自控一般,她的手一挥,“啪”的打掉了他手中的三明治!
陆昀霆完全想不到,他几乎是愣了一下:“倾城,你不想吃三明治?那想要什么?我让莱昂去……”
“是你害死了妈妈!”陆倾城猛然间抬起头,睁大眼睛与陆昀霆对视,眸中燃着火焰一般,带着灼灼的恨意,“是你,你摧毁了她,都是你!”
瞬间陆昀霆的眼睛被那恨意刺伤!他的心里剧痛难忍,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萧予萦对他从没有一句怨言,旁人自然也不会提起,但他自己心里是知道的,只是从不敢去深思。今天是第一次,有人让他直面自己的过失!是的,是他毁了她!他用十年的时光,把一朵绚烂的娇花折磨到凋零,花落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