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的望着女儿凌厉的眼神,脑中一片空白,身体都有些摇晃,这是他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妻子没了,女儿恨他……女儿很少有跟他对视的时候,他不知道她竟是那样恨他!
“先生,您没事儿吧?”老管家在陆家服务多年,几乎是眼看着先生长大的,这些年先生是如何努力,如何奋斗的,他都看在眼里,先生身上的悲剧……老管家看得明明白白!“我再给大小姐准备一份早餐,嗯……准备中餐,您家中还有事儿,要不就先回去吧!”他怕现在这父女两人情绪激动之下说错什么话,会造成不可弥合的伤痕,于是劝先生赶快走。
陆昀霆确实是挂念女儿,才一大早特意跑到医院陪女儿吃早餐,此刻他被倾盆的冷水浇透,也真是不敢再留,他心中绞痛,首先垂下目光:“莫里斯,你服待大小姐……如果身体无碍了就带她回家,家里……”他缓缓站起身,望着地面又道,“倾城,是我的错,我知道,是我的错……”
“是你的罪……”陆倾城张嘴便狠戾如刀,刀刀见血!
莫里斯看到陆昀霆身子一震,心中不忍,他上前一步挡在陆昀霆身前,仿佛这样就能替他挡住风刀霜剑:“大小姐,我去给您换一份早点,米粥配小笼包好不好?”
陆昀霆感觉自己已经要抬不起腿,可他还是强撑着走向门口,生活还得继续,他还得按照他习惯的方式,去处理眼前大大小小的事情,他还得好好的送予萦走……
陆倾城仇恨的目光盯在陆昀霆的后背上,几乎要将那里烧出一个洞!莫里斯看着关上的房门长叹一声,先生的命怎么这么苦?他这些年的辛苦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转回头看向陆倾城,他用最平稳和礼貌的声音问道:“大小姐,换成中餐好不好?还是您想吃点别的?”
陆倾城收回视线,注视着这名忠诚的管家:“什么也不要,我妈妈现在在哪里?”
“夫人在西弥斯教堂,那是陆氏专用的一个教堂……”莫里斯恭敬的回答。
“带我去,我……”陆倾城仿佛被恨意激发出了一丝生命力,“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她输了一晚的营养液,此时竟是能挺身而起,腿都没软。
“吃点东西吧,大小姐,夫人若是知道你不吃饭,她怎能放心得下?”提到夫人,莫里斯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多好的女人啊!怎么就没有挺过去呢?苦尽甘来,以后都是好日子,她就这样倒在已经迈上去的康庄大道上!先生和夫人,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
其实餐车上还有许多东西供人选择,莫里斯并没有想再去添什么,他只想让这个孩子吃一点儿,然后好好的把她母亲的后事办完。往事不可追,但生活总得继续,不是吗?
陆倾城想到母亲,她一个人待在冰冷陌生的教堂,干涩的眼里红丝更盛,伸手抓过一个黄油餐包,张嘴就咬,嚼了两口才觉得口中干得要命,根本咽不下去。莫里斯同情的看着她,递过一杯果汁:“先喝一口,润润吧。”他说。
来接陆倾城回家的人是莱昂,毕竟她在医院守候了好几天,不言不动,外表服饰都要整理,必须回家去收拾一下再去教堂。
“大小姐,请您节哀,现在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您一定要撑住啊!”莱昂做陆昀霆的助理也有几年了,非常清楚萧氏母女在陆昀霆心中的位置,他从当初在落霞镇看到她时,就把她放在最高的位置,没有丝毫差错。
陆倾城沉默不语,她接受不了现实,可也逃不开现实,她疼痛难忍,可也不得不忍,面对着毫无希望的最糟糕的人生,她无力反抗。
沉默的坐在车中,她静静注视着窗外,其实眼中什么也没有看见,那流动的车河在她心中化为那条梦中的青石板路,她看着它蜿蜒而过,她只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家里有妈妈。
空气凝重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莱昂一路上一语未发,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能带给他这么大的压力,是真的压力,让他不由自主的调整了呼吸,不想惊动她。其实他只需适当的做出严肃沉重的表情即可,可他现在心里真的感觉到了沉沉的悲哀。
汽车驶入陆氏豪宅的雕花大门,陆倾城才从思绪中醒来,漂亮的楼宇,繁茂的花木,统一着装的佣人,一片葱茏中的繁华,这是她早已往来过千百次的地方,早已熟悉的家,只是如今徒然陌生起来。这里面已经没有妈妈了,再也不会有妈妈了,那么这里还和她有什么关系?
“大小姐!”有人上前为她打开车门。陆倾城机械的下了车,抬眼望着她们一直居住的小楼,目光平寂冰冷。
“家里东西都准备好了,大小姐先去沐浴更衣,我们就可以出发了。”莫里斯看她僵立不动,上前提醒一句。
抬起腿走上台阶,陆倾城的目光下意识的打量着房内的各个角落,哪里是妈妈常去的地方?窗前,沙发,铺了地毯的楼梯,她看到母亲生前的起居室,微微停了下脚步,但也仅是停了一下,她知道,那间房里,已不再有那个身影。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同样觉得陌生。这里并不是她的世界,一切其实都不是她的,她只是一名匆匆的过客,大概连影子也留不下来。神情清寂的去洗了澡,她要把自己弄干净再去见妈妈,所以洗得一丝不苟。随后穿上了家里准备好的孝服。毕竟是中国人,他们弄出一套中西合璧的葬礼仪程,连服装也是如此,并不是纯中式的雪白孝服,也不是纯西式的正装,但穿上了就显出无限的苍凉。
走出自己的房间,沿着走廊向前,陆倾城看到楼梯口处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仿佛正在等着什么人。那是……陆萧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