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是女眷们的修罗场，前厅的景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宁修远也叫别有用心的人给缠上了

“下官真是要好好恭喜恭喜阁老大人了，阁老大人治家有方，族中子侄如此出息，实乃诗礼传家啊！”翰林院总编修宁元恺捋着胡子笑道。快六十的人了，对着比他小十多岁的宁修远，恭维话说起来丝毫不打颤。

从旁的促狭鬼便笑道：“宁大人家也不差嘛！”

“唉”宁元恺一摆手，“不孝子难以调治，不足挂齿！”

“阁老的人姓宁，老大人也姓宁，何不连了宗，成了一家人。你家那些子侄叫阁老大人一调习，保准出息！啊？哈哈哈哈哈！”促狭鬼亮出了牙，更引来周遭一片放肆的笑声。

宁元恺如今已年近六十，不过是个翰林院总编修。脸面什么的，在仕途前程上简直不堪一提。促狭鬼虽然是一句顽笑话，可是他却听入了心间。

加之他看宁修远的面上并无愠色，索性老着脸，大胆道：“杨大人所提甚妙，下官也想求阁老大人教导。”

他说着说着语调陡然一转，面露难色道：“只是下官年龄老迈，想蒙阁老大人教诲，又怕有所不敬。不若让下官的犬子认阁老大人做祖父罢，也好代替下官在阁老大人膝下承欢。”

这般不要脸的话也能说得出来，众人登时只觉自己原是低估了宁总编修的人品面皮。

众人一时都不说话，只齐刷刷地看向宁修远。

可宁修远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若是应承了宁元恺，自己心里必然膈应。可倘若不答应，怕是俩人都下不来台同僚们可都是眼巴巴地瞧着呢！

他既尴尬又为难，却不知谁人能替他解围，只急得在人群中胡乱瞧着。忽然，宁修远一眼瞥见了汪耀会。

这会儿受邀的同僚都来得差不多了，汪耀会便进了前厅替他招呼客人。而众人此时或笑得戏谑，或麻木，或做壁上观。唯有汪耀会一脸真诚地看着宁修远，微微点头。

这是要答应下来的意思？宁修远不禁稍稍睁大了眼睛，看着汪耀会，恨不能直接问问他。

汪耀会点点头，比了个“景”的口型，好叫宁修远安心。

这是景首辅的意思？宁修远更犹疑了。然而景正隅的心腹，除了他们这几个阁臣，汪耀会算是六部里的第一人。今日他如此帮衬宁修远，恐怕也是景正隅的意思。

因此，宁修远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听汪耀会的。毕竟，汪耀会的背后，是景正隅的影子。

其实，今日之宴也邀请了景正隅，不过宁修远算定了他并不会来。果真，就在一个时辰前，景家的大管家来传口信：“老夫人旧疾突发，我家老爷一时走不开，还望阁老大人见谅。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祝贺小公子桂榜提名！”

大管家拍一拍手，身后四个景家的下人便转了出来，抬上了厚礼东海血珊瑚，那是几乎可以上进的宝物了。

“啧啧啧，一样的人还能下出两样的菜碟！”在场的朝臣中便有那胆大的窃窃私语。

众人都知道楚皇尤其不喜朝臣拉帮结派，更何况景首辅如今还是国丈。因此，即便“景半朝”的名号都叫出来了，可避嫌一事还是要做的。不仅是今日宁修远家的宴席，平日里朝臣家的私宴，乃至婚丧嫁娶，景正隅也一概不出席。

可旁人家的不去也就不去了，偏是宁修远家的，即便不能来，却还是送上了如此贵重的贺礼，显然是看得重了。更有内行的人在宁府门口见着了帮着招呼客人的汪耀会就什么都懂了上次汪耀会借公事设的宴，景首辅可是去了的！还在席上和梁次辅连连碰杯，一笑泯恩仇了！

众人只顾着看宁修此番远如何应对宁元恺，倒没注意汪耀会，以至于让汪耀会隐匿在众人之中暗度陈仓。

“宁大人有如此美意，老朽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宁修远如此便笑道。

众人只当宁修远顾及面子，必然会找借口拖延着，既不答应，也非不答应。没想到宁修远竟一口应承下来了，众人正在错愕，只听汪耀会拍手笑道：“不错，不错，既见一桩美事得以玉成。下官愚见，我等不如共饮一杯相贺！”

于是，满厅里的各色人等共同举杯，此事便定了性“一桩佳话”。

待宁砚泠在宫中听到这段“佳话”时，宁元恺早带了儿子拜见过了江氏，认了宁修远、江氏作祖父母，正式连了宗。

“如此说来，我便有了这么大一个侄儿？”宁砚泠一时哭笑不得。宁元恺的儿子，听说比宁砚泠还要大上十多岁，这下倒要叫宁砚泠做“姑姑”。往后逢年过节，他家便也有东西要孝敬上来。当然，宁砚泠也须得回赐礼物。

只是父亲的决定，宁砚泠也不好干涉。她心里知道，宁元恺为翰林院总编修，官虽然不大，资格却很老。何况阿瑶这回取中了二甲第六名，他的年龄又不大，多半是要进翰林院做编修的。

翰林院论资排辈，小字辈的进去多半是苦熬日子。阿瑶能得总编修做靠山，想来会少受那许多的苦恼罢。

宁砚泠叹了口气，她想，父亲大约也是为了阿瑶的前途。只是宁修远没有告诉她，她也压根儿没有想到，这头里还有汪耀会和景正隅在掺合。

景正隅倒也罢了，宁砚泠心里总防着他父女俩，也不觉得什么。

可是这汪耀会……放榜后，宁砚泠还是知道了，阿瑶取中了二甲第六名。

二甲第六名！不是二甲第五名！宁砚泠的心里只“咯噔”了一下。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僖嫔跑来告诉自己的时候，说的正是二甲第五名。可是后来宫里传出了谣言，而僖嫔又咬死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宁砚泠一时竟百口莫辩。

如今放了榜，宁思瑶的成绩是二甲第六名。从二甲第五名到二甲第六名，这绝不是简单的记错名次。这头里的层层勾兑，宁砚泠几乎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