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没有想到,堂堂内阁大学士,竟然只住在这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朝中众臣和巷间四邻俱是惊讶不已。
那朝中众臣讶异于宁府只坐落于这小巷之中,且白墙灰瓦,布置简陋。想来以宁修远今时今日的身份,宅邸即便不在那寺外街上,坐拥连片园林,更有拔地成厦的气派,只消看上一眼便得知是大官儿的做派;也得在京都北郊,千顷良田里矗立着一座方正大气的宅子,内花园里更有亭台楼阁,假山瀑布,无所不有。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官邸!
那左邻右舍的,还当宁修远只是都察院的那个小御史,“也不知是六品还是五品。”还有人记得一年前京都卫曾公然闯进他家,将他从家里拖出来,又带走的窘境。
可谁又能想到,前后不过一年的光景。那个从姑苏来的小官儿,已然是内阁重臣,文华殿大学士,更统领过都察院,做过都察院左都御史,统领过天下言官!
而当时他家那个哭奔出来,后来又跌倒,整个人都哭得扑在地上的女孩儿。现在竟位列天子九嫔之首,前两日更有宫里太后娘娘身边的亲随公公过来宣旨,召那宁夫人入宫探视。四邻全都看在眼里,这会儿窃窃道:
“听说……听说那宁小姐”
“吓!你这话可切莫再说,如今要称德嫔娘娘了。”
“好,好。听说是那德嫔娘娘怀孕了……”
“什么!陛下登基多年都未有过子嗣……”
“就是说啊,如今立了皇后又册了九嫔,皇后和其他人俱没有动静,德嫔娘娘倒先有了身孕。”
“啧啧啧,这要是生下皇子可就是皇长子了!不得了,不得了哟!”
“谁说不是呢!想来当今陛下也是皇长子……”
“嘘不要命了?在这里说这些没要紧的话!”
四邻的窃窃私语声渐渐退去。流言不仅止于智者,滔天的权势也能使流言止步。且更为迅速,顷刻之间便更无人敢再提及。
如今的宁家,谁又敢小觑?父亲是内阁重臣,文华殿大学士。女儿是德嫔,眼看又要生下皇嗣。侄儿又高中二甲第六名,前途无量。今日的宁家,俨然就是下一个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族!
这会儿宁府前更是车水马龙,朝中的栋梁之才、社稷的肱骨之臣,竟来了一大半儿。宁修远几乎招呼不过来,而那礼部尚书汪耀会汪大人便殷勤地站在宁府门口,帮他招呼前来赴宴的同僚。
“汪大人,汪大人怎么是你在这儿迎客呢?”有生性促狭的开口已经是不逊,只面有得色地等着看汪耀会的反应。
谁知汪耀会不慌不忙,不卑不亢道:“宁大人在里头更忙着呢,我不过尽我的一些绵薄之力罢了。索幸宁大人视我如兄弟手足一般,将这等要务交给了我。”汪耀辉笑道:“我总不至于是酒囊饭袋,今日来只为了吃东西的。”说毕,他便哈哈大笑起来。这般光明磊落,倒显出那些特意取笑的人小家子起来。
汪耀会说得不错,今日的宁府将大摆宴席,遍邀朝中群臣,为的就是庆贺宁思瑶高中。
就在放榜以后的第二天,宁思瑶取中二甲第六名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朝野内外。宁修远后来也知道了,但他不过叹气几声。侄儿有多少本领,他这个当大伯的心里又这么会不知道!
他宁家子弟又非昔日王谢世家子,宁思瑶这二甲第六名的成绩也绝非出色。同僚……同僚不过是来锦上添花的。
宁修远想起那日下了朝之后,同僚们便三五扎成堆地来向他道喜。更有那生性活泼开朗的同僚缠着宁修远,非要他请客不成。“宁大人,如今你家这天大的喜事一桩接一桩,很该大摆宴席,遍邀同僚,痛乐一日!”
宁修远叫他们歪缠得没有办法,头昏脑涨地就答应了同聊们的要求。
故今日这小小的宁府,也在花园里摆下宴席,更请了京都有名的两台男女戏班前来助兴。
这会儿前厅好戏开场,唱的也是那一本《蟾宫折挂》,既应景又热闹。
女眷们都聚集在后院,一边儿看戏,一边儿说话。
要说今日这宴席是为庆贺宁思瑶高中而设,合该姚氏是主角。可是姚氏孀居多年,又是白身,与那些夫人诰命们在一起着实矮了一个头。并且宁修齐生前并无功名,姚氏连被人称一声“夫人”的资格都没有。
倒是有一些不明就里的同僚内眷,携妻带女的前来赴宴。那女孩儿们,往往只得十二三岁,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由她们的母亲带着,实则是为了给姚氏相看,有主动结亲的意思在头里。
可惜,这种事情向来不是一厢情愿的。姚氏出身虽然不高,可是架不住她心气儿高。宁思瑶此次中了二甲第六名,名次着实不低,可进翰林院做编修。再加上宁思瑶的相貌生得极好。所以那些来攀亲的,一个也入不了姚氏的眼。当然,她们也都瞧不上白身的姚氏。
故而,姚氏虽是明面儿上的主角,却只能和众人打声招呼,更常常被晾在一边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处境尴尬。
而那些女眷们也不掩饰,她们真正想要巴结的对象其实是江氏。江氏是阁老夫人,正二品的诰命。且德嫔娘娘怀孕的消息一传出来,江氏就成了皇嗣外祖母。
各家的女眷都听说了,三宫六院,楚皇就只独宠德嫔一人。更有只言片语飘出来,说是楚皇冲冠一怒为红颜,公然顶撞李太后,回护着德嫔。更许下重诺,倘若德嫔此次能产下皇长子,他便要册立那孩子为太子!这要真册立了太子,将来便是新皇,那江氏便是新皇的外祖母!
有这层原因在头里,江氏和姚氏只听着那些女眷左一声“宁夫人”,右一声“宁夫人“的,声音里甜得能滴下蜜来。姚氏既尴尬又气忿,江氏则是不好意思,一直在推辞。妯娌两个其心各异,在面对别家女眷时难免露怯又露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