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嫔，你先退下罢。”张太妃看着满屋子的人，李太后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暗叹了一声，决意先叫贤嫔回去。

后宫，尤其是太后这里，出了这样落人口实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现在屋里乱哄哄的，李太后不理事。李公公、陈嬷嬷他们就算大过天去，也是奴才，揸不得主意。

而这萱室殿是先皇后妃共居之所，既然李太后不理事，那便是张太妃的首尾。于是，这位蛰伏了近二十年的老好人张太妃，再一次拿出了她长袖善舞的手腕。

张太妃瞧着，现在这满地站的虽然都是人，可大多是萱室殿里一层又一层伺候的嬷嬷、宫人。换句话说，都是信得过的人，那都是自己人。

其次就是景后、贤嫔、庄嫔和德嫔。景后是李太后正经的儿媳妇，景阁老的女儿，自然也是自己人。

俗话说得好，胳膊折在袖子里，她是决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必要时还会帮忙遮掩。李太后平素最信任她……张太妃念及于此，心里就是止不住的冷笑。司闱橙心她自然也见过，只是想不到景阁老为了上位，不惜仿效旧时诸侯国送亲子为质子，可见人心至凉！

张太妃又看了一眼景后，既是自己人就留在这里罢，更何况她在这里或许还能帮衬一把。

庄嫔闹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稍作关押，容后处理。那是李太后，甚至是楚皇的事情，张太妃也不必操心。

德嫔……德嫔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至于怎么去安抚她，那是李太后的事情。

唯有贤嫔，且不说她是粱阁老的女儿，并非是太后这边的人。更听说她在秀女所，就和那庄嫔有龃龉。今天这两人一块儿来了……此事绝非巧合！两人更是一唱一和，对于朝廷调兵遣将以平关外呼颜族叛乱一事，言辞内外都有讥讽之意，可见是来者不善了！

所以，张太妃打定主意，道：“贤嫔，你先退下罢。”说着，她又补了一句：“这天色看着也不大好。绯霞，送贤嫔回去罢。”

绯霞从张太妃身旁走出来，走到贤嫔面前，面上似笑非笑道：“娘娘，请罢。”她是张太妃身边最得用的人，不需要张太妃另行开口，或是关照。绯霞很清楚，送贤嫔回宫后势必要敲打她一番，今日之事绝不可向外人透漏一个字！

贤嫔没料到事情突然生变，就在刚刚，庄嫔差点自绝在她面前。她此时呆若木鸡，早没了往日的神气，只剩下听话的份儿，哪还敢说一个不字。这会儿她又得了张太妃的吩咐，宛如提线木偶一般，抬脚便跟着绯霞出去了。

“好了，都散了罢！”见人打发得差不多了，张太妃又开口道，“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房里头转悠了！”遣散了这好几重的宫人，张太妃识趣地起身道：“娘娘也歇歇罢，臣妾先告退了。”

她递了个眼色给陈嬷嬷：“好好照顾着娘娘点儿。”说毕，张太妃径自带着人走了。知进退，依靠着这一点，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正房里顷刻之间散了个干净，除了李太后，留下的便是陈、唐二位嬷嬷，李公公，和宁砚泠。

宁砚泠半靠在一张圈椅里，左手疼得都快麻木了，血还不时从指缝里渗出来。此时她早没了夺钗时候的勇气，甚至不敢摊开手掌看一眼伤口。

“太后，太后……”陈嬷嬷小声地唤道。

终于，李太后失神的双眸渐次回过神来，她嘴唇微微颤抖着开了口没有问及庄嫔一句，更没有过问宁砚泠的景况。

“那玉珠葡萄呢？那玉珠葡萄呢！”李太后只紧紧揪着陈嬷嬷的衣袖，指关节发白，声音近似嘶吼。

唐嬷嬷忙凑上来道：“娘娘，那玉珠葡萄在那儿呢！”她说着，手指了指一旁的边桌，玉珠葡萄正稳稳当当地搁在上面。

“拿来，给我看看。”李太后焦急道，恨不能自己起身去瞧。

唐嬷嬷一边满口应着，一边转身去拿。背后传来李太后的叮嘱：“小心着点儿，别磕着碰着了！”

看得出来，李太后很在意这玉珠葡萄。宁砚泠一时心下好奇，略微分散了注意力，只觉得手上的痛楚似乎也减轻了几分。于是，她更不加掩饰地看向太后。

只见唐嬷嬷刚把这玉珠葡萄拿到太后跟前，太后便迫不及待伸出手小心地抚上去，她一边摸索，一边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就是这个！没想到，还能再回来！”

唐嬷嬷笑道：“德嫔娘娘已经将这进献给娘娘了，这往后就是娘娘的了。”

“德嫔……”李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四下里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宁砚泠身上。此时，宁砚泠早收回了目光，只看着李太后的脚下。

“德嫔还好么？”李太后问道，“林供奉怎么还没来？”

方才李公公只叫人去请太医，却没有说是请哪一位，太医院上下那么多供奉，其实按着宁砚泠的级别，若非太后亲自开口，否则也是请不动身为太医院首座的林供奉的。

李公公忙道：“已经派人去请了，老奴再去外头瞧瞧。”说罢，转身打起帘子便出去了。

李太后点点头，面上稍许带着点儿关切的神情，问宁砚泠：“手可疼得厉害么？”

“谢娘娘关心，臣妾的手只是外伤，不碍事的。”宁砚泠站起来回道。

李太后只看了唐嬷嬷一眼，唐嬷嬷便上去按着宁砚泠坐下。李太后道：“你手上伤着，就不要动了。”

“谢太后娘娘恩典。”宁砚泠微红着脸道。

“不必多礼。”李太后看着她，又问道，“你方才怎么就抓上去了呢？你不怕疼么？”

宁砚泠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太后这还是不信任自己，以为自己和庄嫔在演苦肉计呢。自己接下来的这句回话至关重要，若是不能打消太后的疑虑，那么别说是这玉珠葡萄白送了，就连这伤也白受了，白白惹得李太后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