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泠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到底在气闷些什么,这段时间只觉得终日昏昏沉沉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这一个月来,楚皇果然再没有召见过她,也没有再踏进这瑶华宫东配殿一步西配殿他倒是去了三两次,正是丽嫔那里。
绿袖头一次见楚皇进西配殿的时候,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回来告诉宁砚泠。她脸上的表情难看至极,仿佛宁砚泠就此失了宠一般。
楚皇在丽嫔那里待了大约有两个时辰,绿袖便打发吴可信去西配殿借东借西,跑了有好几回。可怜吴可信的腿伤大约是没好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更显得她们东配殿落魄,连个好人都打发不出来。
“找不出来折手烂脚的好人儿了!”林嬷嬷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气得浑身哆嗦她老人家虽然平日里干活儿爱躲个懒,可是争荣夸耀之心倒是一点儿都没歇着。
林嬷嬷心里有气,背了宁砚泠和绿袖的时候,便对着那些小少使指桑骂槐地发了好几通脾气。
宁砚泠听到了风言风语,知道是绿袖心里不痛快,这才失了计较,故也没追究,只私下叫吴可信去嘱咐林嬷嬷不要再说了。
另外,宁砚泠还给绿袖开了新的功课,只想着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可是,绿袖还是支起一只耳朵听动静,心神耳目都恨不得放在西配殿。
慢慢地,她发现楚皇每次只在丽嫔那里待上一两个时辰,既不用膳,更不留宿,且从来没有召丽嫔去过长乐宫。
于是,绿袖的气渐渐平了,她时常对宁砚泠道:“姐姐,陛下对你,还是比别个不一样的!”
宁砚泠知道她这也是关心自己的意思,便附和了几句。绿袖却误认为宁砚泠也是这么认为的,更是深信不疑。
这一个月过去了,绿袖也接受了楚皇不再过来的事实。但在她心里,只觉得这不过是楚皇在和宁砚泠闹别扭。“陛下总归要召见姐姐的。”她时常言之凿凿地对宁砚泠这么说,反倒把宁砚泠弄得哭笑不得。
这几天是县试的日子,宁砚泠比先前更加心神不宁,有时候也会自言自语个几句。绿袖在一旁静静地听了四五日,这才把宁砚泠的只言片语串起来,方才恍然大悟宁砚泠这是在担心宁思瑶的县考呢!
她心思灵透,宁砚泠既然没有当着她的面说破,她肯定是不好直接上去宽慰的。于是她一面想法儿把话题往这县考上引,一面又托小张儿去宫外打听消息。
绿袖自跟着宁砚泠到了瑶华宫,不仅地位升了,成了良使,手下也管着七八个小少使,另一个更明显的好处是出入更自由了。
先前她在萱室殿待了好有六七年,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眼睛里。倘若想出一趟萱室殿,那更是要给守门的小太监说上一箩筐的好话。
而今时却不同于往日了,现在绿袖想要出去就出去,那门口的小太监早认得这是德嫔娘娘身边的大良使,谁敢盘问?一个个的不过说几句“姑娘辛苦了,倒是歇歇罢。”便忙不迭地迎来送往。
绿袖就大摇大摆地出了这瑶华宫的大门,一路闲逛到了采买行,找了小张儿,要他多去宁大人的府上周围,收集收集消息。
“切不可打扰到宁阁老和宁夫人,只在周围收集消息罢!”绿袖不放心,她毕竟是背着宁砚泠来干的这个事情,动静自然是越小越好。最好是悄么拉声地就打听到了好消息,这样才好送到宁砚泠面前,叫她也欢喜欢喜。
小张儿满心为难,却是说不出。绿袖跟着宁砚泠,宁砚泠册了德嫔,她也升了使女。可是小张儿的身份却全无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过是个采买行当上的一个小太监。又有什么本事像京都卫似的,想查谁就查谁,二品大员的家门口附近都敢乔装了日日都来晃悠的,今天卖个糖葫芦哦,明天卖个泥面人儿的。
可怜小张儿一连四五天,连本职采买的工作都往旁边放了放。每次一出宫,就必然去宁府那里猫上好几个时辰,可都全是一无所获。
宁家的老仆进进出出,小张儿也曾试着乔装了上去搭话儿。许是宁修远特意嘱咐过家下人,林伯年老眼花,什么都看不清。加之耳朵又不好,几乎是半个聋子。小张儿忙活了这么好几趟好几趟的,却终究是一无所获,铩羽而归。
绿袖却不放弃,三天两头地来采买行找小张儿,安慰他,给他打气,鼓励他,叫他接着去收消息。
大约是天可怜见的,三月初的一天,小张儿照常蹲守在宁府附近,却发现这日宁府里的人格外忙碌,不过一个上午就进进出出了五六趟。
尤其是那个林伯,套了辆小毛驴拉的板车,大约也是去买什么东西。一会儿拉了几坛子酒回来,一会儿又拉了半车大白菜,还有鸡鸭鹅鱼腊肠咸肉,满满地在上面堆成尖儿,大约年节的时候采购年货都没有这么丰盛的。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小张儿正打算回去告诉绿袖,却整好遇上了同住这条街的宁家的街坊。那妇人也是一旁的李家的家生子,与宁府的下人大约是有些交情,颇知道点事情。
小张儿不过在那里装着过路人偶尔路过看到,发发感慨。那妇人便自来熟地凑上来道:“这位小哥看着,也觉得这家人不一般罢!”说罢拿手指指宁家的铁环小黑门,拿腔拿调地说:“这宁家是做官的,据说官儿做得还挺大。可惜只生了一个小姐!这一送进了宫便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也是白养了这么大。”
“那可未必。”小张儿听得她说话不大好听,便道,“进宫是好事情,怎么能说是白养呢!”
那妇人撇撇嘴,道:“一旦进了宫,那可就难见父母面。宁大人只这一个女儿,难道不想得慌?他还有一个侄子罢,出了趟门,左不过一个月罢!前两日送信回来说今日回来,你看把这一家活生生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小张儿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又问道:“去哪里要去一个月这么久?”
“没理论,只听说回去考什么县试罢,大约是考中了……”
小张儿喜得无可无不可,忙了多日总算是有收获了,他急于回去告诉绿袖这个消息,竟丢下这妇人兀自走了。那妇人话都没有说完,只眼睁睁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这厢边,小张儿还没来得及告诉绿袖,他今天打听到的这个消息。那厢边,绿袖却从长门那里拿回来一封信。
信是宁思瑶写的,信上只七个字吾已取中“县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