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走了,走的匆匆忙忙,只留下一张张木板支成的床铺,没道理,仅仅一个星期前身边还热闹非凡,留下伙伴们的欢乐。赵宇心想。
不知所措中赵宇想起了女友,时间让两人失掉了恋爱时的新鲜,然而孤独的敲门将迫使他重新审视起自己对女友的态度。赵宇心里很害怕,好像作茧自缚,被孤独困扰着,身边连个人影也没有,唯一的伙伴杨磊可就是他也即将走了,对方留下的阴郁气质更使人心情凝重,极难敞开心扉,当然现在也不好向他说什么,除非聊些正在发生的奇迹。眼下驱赶孤独的努力赵宇只有仰仗女友身上,也许还能恢复到神采奕奕的从前。
目光停滞在杨磊身上很长时间后闭合了双眼,一动不动地躺着,不过,那无疑是自找,因为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孤独的霸凌,立即拿出手机打通了电话。
女友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包括说话的方式、撒娇的神情。感动的情愫突然涌上心头,不能自已。那副无助荣升至恍然大悟的境界,原来她就是自己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人,一位值得珍惜的女人。可没多久,他失掉了兴趣,挂断了电话,他知道再没有机会同杨磊说些知心话了,如果再不把握机会的话。
在压抑很久的寂静中,在向寂寞妥协的最后时光里,凭着四个月来建立起的情谊,间或走进对方内心世界的了解,赵宇摒弃了胡思乱想的恶习,鼓足勇气开了口。原来二十岁便是直率与天真的最佳年龄。他装作毫不知情地提问道:
“为什么无精打采呢?瞧瞧你的样子,这是我一直以来没有见过的。”
这是在酸自己,杨磊什么都知道。好像一阵飓风刮过,杨磊的身体顺势翻了个身,胳膊肘压住额头,双膝弯曲叠在一起,穿鞋的脚搁在床边,印有花边的床单被拧的一塌糊涂。
往往困惑降临在一个人身上总会将细微枝节搁置在一旁。
“没什么,身体有一点儿累,”杨磊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以为寒暄会帮助他,做到天衣无缝,“这天气真热,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真怀念内蒙古的秋天,秋风随时都能与人打招呼,进而感受凉爽。”
尽管出现落山的端倪,十一月的太原依旧很热,屋内的苍蝇嗡嗡叫不停,躲在阴凉处纳凉,脸盆里未倒干净的水渍不一会儿就晾干。赵宇摸摸额头沁出的汗水,擦了又擦,但这并不妨碍去关注对方,他迫切想和对面交心,就像当初给他讲述自己心事一样,但对方遮遮掩掩,情绪一直不高,连傻子都看出来了,这个人对他自己太过苛刻。
“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也许会遇到更好的,”赵宇驱散了迷雾,那一刻感觉自己像一个救世主,“别那么悲观,这样可不好,没有一点实际意义不说,还拖累了一个人前进的脚步,我记得父亲常常对我讲,困难的出现不能把一个人怎么样,你应该视它为成长的阶梯,帮你更容易地走向人生的顶点,而不是选择在台阶前直跺脚,接着自暴自弃。”
问题是心中的梦魇哪有那么容易过去,杨磊带着满身的包袱,它们都掺和在了一起,它们主要来自家中的期望与个人的心气。“只可惜刚要大显身手的时候想法便夭折了,真想全身而退。”杨磊有时也说这种丧气话。那和失望有关。
杨磊勤劳的天分完全被‘金融危机’拖下了水。
当听到了赵宇的话后,任何词汇都难以描述心情,即时的感动使杨磊暂时放下了难过的心结并关心起别人来。是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人不知不觉中带来开心,成功地驱散一天天疲劳,就在明天自己已经坐上了回往家乡的列车,那么在眼下幽静的时光中应该向他说点什么,至少要表达认识一场的感激,送上由衷的话。杨磊心想。
杨磊转变了态度,坐起身来,速度缓慢有力,脸上露出一道道被凌乱的枕巾留下的烙印,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目光瞥向窗外,俨然内心正在无声的挣扎。赵宇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对方脸上的神情,一言不发,他想自己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对方将有话要说,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尽量做好一位称职的听众。
“明天就要离开熟悉的地方了,就像你说的,我将再找一份工作,如果是好运气,它也许还很棒,令人欣慰的是你躲过了几轮裁员,想想那是多么地不容易啊,依我看,柳源不会轻易下手了,因为再继续下去不仅今后会缺少人手,更重要的是还要搭上声誉,”杨磊若有所思,但同时嘴唇露出浅浅的笑容,以期展现对自己内心最大的宽容,“虽然可以轻易挑出种种,你知道,机遇与挑战共存,柳源依然是值得期待的梦,真的,好好干。”
赵宇一向听从他的意见,只因为对方对客观现实有着清晰的预见以及沉稳的说话方式给人感觉很靠谱。又过了一阵,感觉和杨磊距离拉近了很多,像从前一样,赵宇忍不住开起了玩笑,说道:“你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和卫生间里的标语一模一样。”后者不自然地笑出声,而内心深处陡然间风起云涌。
这个周末注定不会像往常一样平静。夜晚,阎坤率先说出了自己心情。杨磊的离开使他们警觉起来,因为没有人想过裁员的触角能探及到身边最熟悉的人,隐晦的情感代表了那个人在各自心间不一样的位置,总的来说是失落。而如此这般继续联想下去,使他们心情更加沉重,他们想到了自己,正在担心下一个人是不是自己。
在骄阳为伴、人头攒动的候车广场,杨磊拎着大包小包通过台阶挤上蓄势待发的火车,费了好大劲才把车窗掀开,他向他们一一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