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跌跌撞撞，费了好大劲才走回了家。

他公布了真相。

李雪梅对如此鲁莽的举动大吃一惊，感到眼前的世界是有多么地疯狂，以向来不变的方式对他大吼一通，但当心情平复时心底更加难受，以为儿子选择的是一条走向死胡同的路，心底充满了无限怜悯与内疚，不过，那又能怎样，儿子一旦决定做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呈现的事实令李雪梅无能为力，只好心生闷气，时不时选择在黑暗充斥着的空屋中对着窗外的月亮述说心里话。拙劣的方式也许对她很适用，因为丈夫夜里醒来解手好几次发现妻子一个人对着月光发呆，让她回屋睡觉她也只是勉强地答应着，而不能心甘情愿。

当妻子说出儿子出门的决定并带回了车票，没有任何奇迹出现能赋予刘权刨根问底，解释出儿子决定之下的合理性。他那种性格在人情世故前总能左右逢源，站在有利位置，而这种事仿佛与他无关，只是对着妻子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话音里似有抱怨但又接着补充说儿子正在长大，出现的想法应该得到尊重。

给人感觉印象怪怪的。

然后他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撇开妻子独自一人出了门，怀着老人般的好奇走走看看。他改变的计划到现在为止还尚未出炉，于是，只能凭着自己的兴致看看别人制造的热闹或者一个人呆在安静的地方晒太阳。

也许是母亲的角色，从自己身上给了刘云新的生命，使李雪梅牵肠挂肚，多有不安，这次，丈夫的态度并没有让她很容易地安下心来，她开始独自承受苦果。仿佛冷漠随时都在每个人的身边，丈夫的话并没有让她尽兴，她选择不停地忙碌，只为祛除心头的孤独。效果显然并不管用，在走投无路的现实安排下，才有了无意中的与月亮诉说心肠。她一个人说道：

“我的孩子，你太莽撞行事了，把自己置身于无可挽回的地步，你认为那样的决定能带给你好运吗？其实我告诉你，以我过来人的经历，你并不能善始善终，不是母亲想打击你，站在你的对立面，要知道，这个世界由不得你，不会给机会让你容易地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别看你的年龄正在长大，你应该清楚自己还很稚嫩，心智不很成熟，我是怕你在遭遇痛苦不堪的诸多事情中行将坠落，你是我的骨肉，我的孩子，是我一手把你带大，现在你如此执拗，叫我怎么能放心……”

李雪梅接着讲给月亮听，她说道：

“刘云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去害他呢，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根本不想搭理我，从我身上得到他应该拥有地指导性的建议，多么让人伤心啊，我几乎都不能原谅他，月亮，你把这个世上的事情前后看的最为透彻了，我希望能听听你的意见，虽然这么做你会犯下泄露天机的罪名，也请相信我，我是一个老实人，不会让人为难的，要不然干脆听我说，然后你点点头就可以，不用说话，哪怕是一个字，让我知道你愿意同我站在一起，我们俩一起去诅咒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李雪梅回忆起儿子来，自怜自伤地说道：

“从记事起，这孩子就离不开我，时时跟在我的身边，把自己遇到地每件好奇的事都要和我讲，如果我顾不上听或者不想听，他甚至皱着眉头发牢骚，强迫我听完他冗长的讲述，我那时还天真地希望随着年龄不断增长这孩子能多少独立点，不要太黏自己，有自己的事去做，结果，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也特别地懂事，洗碗、收拾家、倒垃圾等等样样和我抢着做，完全和他同龄的孩子不一样，有自己独立的思考与认知，欣慰的同时我也希望他能和别的孩子玩在一起，展现出天真无邪的天性，多少有点淘气也是可以的，不要让他们觉得我的孩子是一个没有意思的人，只知道去完成他母亲留给的活儿，留下话柄可不好；

如今，那么些优点统统消失，一下子全没了，哪怕一点点也没有留下，这孩子变了，变得令我害怕，把童年里的美好光阴全然遗忘，甚至都忘记了我是他母亲，应该享有最尊贵的待遇，时时披着冷酷的外衣，再往后的日子里不知道还想要怎么样，月亮，我到底该怎么才好，呆在这个家里，我简直太累了，看不到一点点希望。”

看望祖母那天喧嚣整整持续了一天，直到临近睡觉，两位老人才得享安静的时光，在空荡的屋子里开始对儿孙评头论足，就像是精神快餐，为赶走饥饿，两人孜孜不倦地饮食。

夜晚的天空不再寂寞，满天眨眼的星星，皎洁的月亮透出清澈的光，大地上银装素裹，一个星期前的降雪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行人的脚印和来往的车辆把积雪压得严严实实，人们尚难相信一个月里可以融化和风干。街面的店铺不再营业，取而代之门前挂上一盏红灯笼，一整晚地让它发光，灯笼随着轻风在黑暗中摇曳，灯光若隐若现，就像发现了一闪而过的风。店主人对节日的心情可以从自家门前各式各样的灯笼中得到证实。

初一的夜晚街面不比前一天热闹，后者的不冷静是出于自身站在了旧日与新年的临界点，难以掩饰的激动将时间无法掌控。那种心情都可以理解，毕竟每个人头上无故增长了一岁，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变化，就没有怀念。初一便是走进了新的一年里，传统把规矩定的很清楚，每个人所要做的就是遵守。

伴同夜色刘云骑着单车很晚才回到家，胡思乱想使他骑车的速度近乎行走。李雪梅对刚刚到家的儿子吹响抱怨的号角，脱口表明自己的态度，全然忽略了对方感受，然后和丈夫看起电视。

刘云避开他们冰冷的灵魂回到自己屋内，躺在床上一心寻找事做。他拿起手机，祝福的信息收到很多，通读一遍，多数千篇一律，虽然朗朗上口，却与心灵交集无关，事实说转载不能俘获人心，只有个人由衷的心里话即便文字很少，却更容易感受到温暖，一如雨后的空气撩人心魄。他看到了马明发来的信息，认真读起来：

很遗憾我们不再整天相见了，裁员的事已经把每个人心中的梦撕裂了一个口子，但我们不能轻言放弃。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半年的工夫我真庆幸能与你呆在一起。新年伊始，愿我们彼此不负初心，拥有好的未来。新年快乐。

马明的一席话在寒冷的天里令人备受鼓舞，刘云想到了过去。这个人身形魁梧，皮肤黝黑，细眯眼透出智慧的光芒，热情不减，脑子里总是想着别人，真诚无欺可以打动任何人，哪怕对面人的心正在生锈。

刘云想着他那个人，眼神不无失落，后悔没能早一点与他交好。人的一生有很多过客，相识又渐渐忘记，可是难得从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一束不一样的光亮。刘云被对方气质着了魔，被贴心的理解绑架，为遗失了一位不可多得的朋友再度陷入孤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