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现在的样子着实可怜,差点把命搭上。在愤怒的怂恿下,人群兴致极高,几近红了眼。
这时老远处又赶过来了几名保安,也许他们意识到了自己势单力薄,带头的保安拼命安抚不冷静的人群,挖空脑壳说好话,把炫酷的摩托车远远地搁在一旁,黑墨镜藏在腰间。尽管已经亮明了自己最卑微的身份,希望所有人保持冷静,但是人群还是把他团团围住,使他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腰间的对讲机此时正在子里哇啦的响,内容尚且不知道说什么,现实还不允许他有一丝胆量与对讲机通话。
他转身成了热心肠的人,安抚着身边一个又一个的人,最后,连嗓子都沙哑了,眼睛里尽是疲惫。帽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孤零零地冷落在地面上,锃光瓦亮的漆皮鞋到处都是鞋印,衣冠不整,皱皱巴巴的。
人们逐渐开始对这个人没有骨气地不断妥协的方式感到失望,遂一时间没有了愤怒,渐渐恢复到了最初地本来的善良,在流动的人潮中相跟着途径的人走去。
几位保安呆在原地伫立着,现在他们终于有时间可以做别的事。他们商量着眼前受伤的保安,后者应该立即去送到医院,处理伤口,不至于被感染。他们最终决定骑着摩托车带去。带头的保安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与对讲机通话,他正在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以便上级不会追责他。
他说自己的队友只因工作中太过认真,结果与工人发生了纠纷,但他们随后握手言和,开始交心,最后那个工人认识到了自己犯的错,并诚恳地道了歉,而队友也体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至于刚才为什么长时间没有与对讲机通话,他解释说刚才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自己注意力全放在了来来往往的路人身上,生怕他们在拥挤中出现意外,所以只能尽心尽责地盯着每个人,直至目送到很远。
上级领导欣慰地说出了那样的话:
“在你的队伍里总能把事情圆满地解决,很少有意外发生,给我惹事端,我很欣慰身边有你这样的人,有机会,我一定找时机美言你。”
带头保安这样做只不过是一点点地表面上的努力。实际上,就在与上级通话前,他已经花了点时间和几位同事商量好了,那位受伤保安的医药费由他们共同承担,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他们不希望让上级以为他们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了,遭受严厉惩罚。
赵宇回到寝室里,心乱如麻,毫无镇静可言,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何时才能回到平平淡淡的状态。他以为自己闯了祸,天大的祸,自己将上演像电视里一样某人迎接断头的命运。他似有哭泣的眼神整天保持着不变的状态,他等待着,一天天地做着准备。
然而,随着一天天的过去,并没有人找上门来,给他脸色看。但是,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在已有经验的判断下他相信公司里正在研判自己的命运,于是,心头时时给自己上着无形的发条,提醒自己要留心。
公司里混乱的状态持续了半个月,柳源官方正式回应了现状并作出决定:
本公司依靠外销的生产模式在突如其来的金融风暴中受到重创,正逐渐失去优势,为减少损失,裁员是不可避免的选项,请广大员工谅解。
消息一经宣布,无不充满惊愕,有人万念俱灰,有人不顾体面地落泪,那些伴随柳源成长起来的员工更愿意去相信这只是一次善意的谎言,上面正在欺骗自己,开一个浅浅的玩笑。
命运有时候使人琢磨不透,且总是在人心没有防备时出现岔子。
‘裁员’,此时摆在面前,人们必须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然后再考虑接下来自己何去何从,没人知晓下落,漫长的等待真的会灼伤人的心。没有人希望裁员名单里出现自己,那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柳源作出回应的两天后,公布出第一批要离开的人。
柳源一再强调上面的名字是随机出现的,事实证实了这种说法,不同背景的人都有,他们已经成为累赘,再也派不上用场。杨磊也被中了枪,那是一个星期后。
那一时,说什么都没有用,这世界由不得他自己,尽管他是一个狠角色,可企业需要才行。熟悉的人为之惋惜,但仅仅是些同情无济于事。从此,糟糕的事没完没了,第一批人尚未提着行李走出门,像大海的波浪般又一波裁员名单出现。
渐渐地,人心上升至恐惧。而那些出现在名单里的可怜人不无苦涩,面对现实,无奈多过怨恨,心头承载着深深的困扰,反思在他们多数人心间升起,那不过是对美好生活向往之下的产物,基于理性还占据着那么一点上风,心头告诉自己说,今后更需要花大力气努力。
杨磊出现在第三波里。
担忧的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他没有表现出像别人一样忧心忡忡,仿佛预知到命运,可那种冷静看着着实可怜。
那天下午,当太阳准备落山的时候,他不紧不慢地收拾行李,将柜里的衣服重新放入行李箱中,阳台晾干的衬衣此时还散发着柠檬香味道,它是当初临行前母亲买的,此刻他看见它好像见了自己母亲。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四个月过去。
“回家没有什么不好,”他自言自语说,“最起码随时能照料他们。”
他把日常所需放入箱中,压实箱顶,最后,上了锁。他重重瘫倒在床上,好像刚刚完成了一项费力的活计。寝室变得异常安静,整幢大楼人去楼空,失去了平日里的喧闹,过于安静很容易叫人产生焦虑。
赵宇坐立不安,看着眼前这位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