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郎和瑾娘几人来的时间巧,正好赶上午膳时候,宋老夫人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席面,各地菜肴都有两道。不拘是西北菜、辽东菜、京城菜、江南菜,就连粤菜也有好几道。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咸的甜的也都齐全,荤素搭配也适宜,准备的这么周全,可见老夫人是真用了心,也是真心欢迎他们来这边做客。
用过午膳,几人去早就准备好的客房休息。
他们没有拜会宋老山长,老山长去书院教书去了。他虽然不是山长了,但教了一辈子书,一时间也闲不住。如今身体还康健,就时不时下山给学生们授课,也当是解闷了。
老夫人就说,“不用你们特意下去见他,老头子等下午学生们下课就回来了。他午饭多在书院吃,晚饭则在家里用,等他回来,你们再见礼不迟。”
老夫人都这么说了,瑾娘自然不会驳了她的意见。她也着实累的很了,很少有这么大的活动量,一下爬了一上午山,腿抖的打摆子,让她下山给老山长请安,再爬上山——可能到时候她就上不来了。
瑾娘不推辞,当即应了,然后一家子在魏思敏的带领下,在客房暂时落脚。
魏思敏育有三子,玉安是长子,下边还有惠安和奉安两兄弟。奉安年纪很小,不过四五岁,但出生在书香世家,家里还是开书院的,小家伙从三岁启蒙就开始去书院读书了。每天跟着兄长们上下山,一开始可能跟不上兄长们的脚步,如今倒也利索的很,不比任何人跑的慢。
瑾娘听小鱼儿说,“奉安身体健壮的很,可能和经常上下山来回跑有关系,跟小牛犊似的。”奉安活泼机灵,惠安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学习大哥的心思,也是个温文尔雅的小郎君。
反正不管如何,宋家三兄弟长相都不差,性格也无瑕疵,小鱼儿敢笃定,娘见了他们肯定会喜欢的。
瑾娘和小鱼儿说了会儿话,徐二郎就洗漱过从浴室出来了。小鱼儿不好久留,而且她也看见娘困倦的打哈欠了,这个点确实是娘午休的时候,小鱼儿拉了妹妹赶紧出来,留下爹娘说了会儿话,两人便去了内室午休。
瑾娘这天累坏了,躺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她睡得死沉,山上安静的只有清风拂过的声音,那飒飒声、簌簌声,偶有几道空灵的鸟叫声,氛围宁静安详,瑾娘在这种气氛中睡到半下午才醒来。
等她坐在床上缓过神,才问青穗,“夫君呢?”
青穗就笑着说,“大人睡了两刻钟就起身了,喝了一杯茶后,宋山掌来请,大人和宋山掌就一道去了青阳书院。”
瑾娘正喝水润唇,动作陡然顿住,“去书院了?”
“对,三姑娘也跟去了。”
瑾娘无语,“不是说缓缓再去书院么?也不提前和我打个招呼,过分。”
青穗闻言陡然笑出声,“大人是心疼夫人,想让夫人多睡会儿。再来,今天去了书院,又不耽搁明天去,夫人什么时候想去书院,和大人说一声,大人还能不陪您么?”
“那倒也是。”
起身梳洗,又吃了两块点心,就听下人回报说,宋夫人过来了。
可不是魏思敏来了么,她手中还拎着一个篮子,里边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走到瑾娘跟前才揭开谜题,瑾娘就看见几个圆滚滚的大石榴,红通通的,有两个还裂开了嘴巴,露出里边玛瑙一样晶莹剔透的石榴籽。
瑾娘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问魏思敏,“这石榴哪儿来的啊?”
今年还没吃石榴呢,本来每年中秋都有石榴进上。但这不是遭灾了么,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搜寻吃食。况且,今年的中秋比往年都早些,这就导致,中秋了,石榴还没上市。
瑾娘是喜欢吃石榴的,往年还常喝石榴汁,不仅自己喝,还给家里老少都安排上。毕竟石榴汁补气血,还能抗氧化,其余降血压血糖啥的,虽然对瑾娘来说不重要,但徐父徐母年纪大了,很需要防备这些疾病。
不过今年就别提了,石榴都吃不上了,更何况奢侈的喝石榴汁了。
魏思敏将一个裂开嘴巴的大红石榴递给她,“别看这种不好看,可自然长熟的,里边的石榴籽甜着呢。”
瑾娘掰了一个石榴籽丢进嘴里,果然,清甜清甜的,一点酸味儿都没有。
魏思敏见她吃的满意的很,就笑了,“这是我们暖棚里种的,里边多是花卉,不过母亲爱吃石榴,公爹外出访友见人家家中有石榴幼苗,就特意要了来。”要来之后老夫人照顾的可用心了,怕晒了、怕冻了,天气一不对劲,就赶紧把石榴盆栽放在花棚里。也是因此,即便山上的气温比山下低很多,这石榴也先山下的石榴成熟。且因为照管的精心,头年挂的果子就非常大,而且品相也好,老夫人爱的什么似的。
这也就是瑾娘两口子面子大,老夫人忍痛让她摘了几个拿过来,换做其他人,老夫人可舍不得给。毕竟头一年挂果,总共也就结了十多个,老夫人爱惜着呢。
当然,这些话魏思敏就没和瑾娘说了,怕她有心理负担。
不过魏思敏也调侃了一句,“今天我可是沾了你的逛,不然母亲且舍不得将这好东西给我吃呢。”
这话惹得瑾娘笑个不停,说魏思敏促狭。老夫人年纪大了,能吃多少果子?老人家又最心疼儿孙,最后这果子肯定也是进了他们一家人的肚子。可别在她这边卖惨,她对老人家的脾性可是很清楚的。
两人说着话,小鱼儿就过来了,理所应当被魏思敏拉住坐在她跟前。
几人扯着闲篇,说起书院的事儿,又说起青阳山上的藏书阁,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宋老山长总算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徐二郎和宋明乾。两人身后坠着宋玉安、长安,之后再是荣哥儿,长洲,长晖,惠安,奉安。
小萝卜头们在长辈们跟前有模有样的,谁也不跳脱顽皮了。不过仔细瞅他们的模样,很轻易就发现,虽然面上规规矩矩的,可他们的眉眼官司一点没少。那眉毛眼睛都快飞起来了,不知道私下传递什么秘密消息。
长安几人看见婶婶,赶紧过来见礼,随后又给魏思敏行礼,喊了“伯母”。
玉安等人见过母亲,也赶紧过来拜见瑾娘。宋玉安是常见的,倒是宋家的惠安和奉安,瑾娘这可是第一次见。两个小萝卜头,也不能说是小萝卜头,毕竟惠安和荣哥儿年纪相彷,也是大孩子了。这孩子容貌和兄长有三分肖似,生的清隽的很。只是比兄长更文气和寡言一些,看起来内敛羞涩。可这也掩盖不了他是个温文尔雅的好孩子的事实,瑾娘非常喜欢,赶紧拿出见面礼。
那是一枚羊脂玉配,瑾娘说,“给孩子当配件用。”
同样的羊脂玉配,只是凋琢的花纹不一样,又给了奉安一个。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四五岁的模样,看起来可人的不得了。从他身上也能找到父母的影子,只是小家伙更像父亲一些,眼睛倒是像魏思敏,特别大,而且黑亮黑亮的。他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你,眼睛纯真剔透,真是看的人心都化了。
瑾娘把凋刻了麒麟瑞兽的羊脂玉配塞到奉安手里,还逗他问,“喜欢么?”
奉安肯定喜欢啊,他兄长有一块儿类似的,他惦记许久了,听说那也是眼前这位婶婶给的见面礼。他那时候就琢磨,什么时候去拜见下这位婶婶,说不定他也能有一块儿。
他到不是贪财,他年纪小,又常年生活在山上,接触的也都是山下那些一心向学的学子,心中根本就没有银钱的概念。奉安纯粹是觉得,兄长的东西都是好的,他崇拜兄长,事事向兄长学习,兄长怎么穿戴他也想怎么穿戴,好像这样就可以和兄长一样优秀。
不得不说,孩子的思维当真简单,不过这想法也很可爱就是了。
当然,只有做父母的知道儿子的小心思,瑾娘一家却是不知道。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的开心,毕竟送出去的礼物被人慎而重之的捧在手里,收礼的人肉眼可见的喜欢,那送礼的人,心里也是一百倍的快乐。
一行人往花厅走,今晚势必要一道用晚膳的。
期间魏思敏和瑾娘说起今晚的菜色,今晚的菜肴多是他们宋家的特色菜。
宋家以诗书传家,在吃用上并不太奢靡,且因为当家人的主要心思都用在书本上,在别的东西上花费的心思自然就少了。
宋家的几任女主人也都是夫唱妇随的主,也都不怎么在乎这些东西。不过时下都讲究一个传承,女子出嫁,家人会准备多种“秘方”,作为压箱底的嫁妆,以图在夫家被高看一眼。
宋家女主人,也有各种各样的秘方。且他们也大多不是普通人出身,陪嫁自然也丰厚。几任女主人经营,家中可传承的秘方也多了起来,比如酒方、酱油醋的酿造、菜肴的制作等等。
虽然她们不在意东西是否会外传,但娘家给的东西,即便要传也要考虑传出去后对娘家的影响。反正最后也没传出去,宋家的积累倒是越发丰厚了。
魏思敏就说,“今晚上有一道醉鹅,你可以好好尝尝。这是本地特色菜,不过母亲的方子与别人不同,做出来的口味也更鲜美,你多吃些,若喜欢,回头再多做几次。”
魏思敏说着话,瑾娘漫不经心的应着,视线却看向宋老山长。
宋老山长年愈古稀,他与宋老夫人生育宋明乾时已经不惑之年,如今宋明乾早已经过了而立,宋老山长自然年纪更大。
但别看老人头发都花白了,脸上也有了褶子,人也瘦瘦小小的,背也有些驼了。但老人家的精气神是真的好,满面红光不外如是,而老人眸中散发着睿智又温厚的光芒,看人时眸中都是鼓励与温和,这俨然就是一个宽厚开明的老。,这样的老山长,如何让人不爱戴?
魏思敏见瑾娘看向公公,就说,“年愈古稀了,还是闲不下来。夫君担心他来回上下山,再出了事故,就让他少去书院,也免得伤了腿脚。可老人家不依,宁愿让小厮跟着,也不乐意整天憋在家中。没办法,教了一辈子书,陡然无事可干了,闲的浑身难受。”
本来公公是不耐烦有人跟着的,他老人家徒弟多的是,每个都想孝顺师父。在如今的年代,师父师父,亦师亦父,有时甚至师父比父亲还有权威。尤其古人讲究一个尊师重道,更是将能侍奉在师傅膝下,作为考量一个人品性优劣的评判点。
这个且不说,就说公公心善,见不得贫寒学子没书读,为此没少给贫寒学子免除束脩,并自掏腰包供应他们读书求学。更有孤儿幼童,无人收养,公公带在身边一些时日,觉得他们有天分了,就安排到书院和学子们一道上课。
人心都是肉长了,学生大多重情义,,这就导致,老山长之前每次上下山,都有学生鞍前马后的接送。
这让公公有意见了,觉得他们荒废学业,为此还改了规矩,那就是除非得了夫子手批,可以到青阳山上的藏书阁来借书的学子,其余人都不能上青阳山。
没办法,老山长担心浪费学生们求学的时间,更怕有人想走捷径,以讨他欢心换取举荐名额。
他老人家睿智,可更心软,指不定那天就被套路去了。为此,青阳山的规矩都改了。
但年纪大了,公公又每天频繁的从台阶上往来,晴天阴天还好,可碰上雨雪天气,老人家一个不慎跌倒了,那可能会要人命。
也是考虑到这点,明乾硬性要求公公,想去书院教书可以,但身边必定得带人。带身边伺候的仆人可以,带徒子徒孙亦行,总归不能孤身上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