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纪绪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抱头痛哭,大方站在他的身旁。
语蓉从门缝里向外瞅了一眼,看到眼前的纪绪就像个孩子:一个被比他大的孩子从他手里抢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到人家家里去要,人家又不给;想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好失落地回到家里,坐在地上哭闹。
语蓉走过去,对大方说:“大小姐,你先去休息吧,我来陪陪他。”
大方明白语蓉的意思,便知趣地离开了。
【一】《眼儿媚.婀娜身姿》佚名.词
婀娜身姿轻窈窕,
相如玫瑰妙。
却腰荆刺,蜂蝶谁近,
西风几条。
摘得花来已伤神,
好情如梦渺。
若为心破,便将深情,
化作浅笑。
夜,寂静得很,好像连呼吸声都没有。
语蓉安慰道:“弟弟,你很痛苦,我知道,因为我也经历过。悲伤是很正常的,如果失恋了而没有悲伤,恋爱大概就没有什么味道了。可是,弟弟,我怎么发现你对失恋的投入甚至比对恋爱的投入还要倾心呢?”
“我们说好,我考中进士,就回来娶她。我现在考中了,她却嫁人了,眼看到手的幸福又给弄丢了。这份遗憾,这份失落,您非个中人,怎知其中的酸楚啊!”
“丢了就是丢了,何不继续向前走去,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就要她!”
“可是人家已经嫁人了。”
“我要等,等到海枯石烂,等到她回心转意。”
“但这一天,也许永远不会来。”
“他,活不过我!”
“好~,就算汪大人‘走了’[指去世],她能改嫁吗?别忘了,她已有了孩子。”
“那……我就用自杀,来表示我的诚心。”
“你这不是表诚心,你这是威胁万一人家不受你的威胁呢?”语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是这样,你不但失去了你的恋人。同时,还失去了你自己,你会蒙受双倍的损失,划算吗?”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很爱她!没有她,我就活不了。”
“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语蓉看了纪绪一眼问,“你真的很爱她?”
纪绪看着语蓉的眼睛说:“真的!”
“那你……希望你所爱的人幸福吗?”
“那是自然。”
“如果她认为,离开你是一种幸福呢?”
“不会的!她曾经跟我说过,她爱我!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感到幸福!”
“那是曾经,是以前,可她现在并不这么认为。”
“这么说,她以前在骗我?”
“不,她从来没有骗过你。当她爱你的时候,她就和你在一起;现在她不爱你,她就离开了你。”
“爱情不是需要忠贞吗?”
“她这么做,就是世上最大的忠贞。你想,如果她不再爱你,却还装得对你很有情意,甚至跟你结婚、生子,那才是真正的骗你!她这么做一定是对你有所图。”
“可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这,嗨,真是浪费我的情感!”
“不,你的情感从来没有浪费。因为在你付出感情的同时,她也对你付出了感情;在你给她快乐的时候,她也给了你快乐。所以,谁也没有亏欠谁。”
“可是,她现在不爱我了,我却还在苦苦地爱着她,这公平吗?”
“的确不公平,但我不是说对你不公平,而是你对她不公平。”
纪绪不解地抬起头。
“本来,爱她是你的权利;但爱不爱你,则是人家的权利。而你却只想着自己想怎样怎样,而不去考虑人家姑娘的想法?你认为公平吗?难道她就不应该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吗?”
“姐姐,你干嘛老向着…你们……女人说话?”
语蓉看到纪绪的情绪略微好了些,便笑了笑问:“我怎么向着我们女人了?”
“可是,您看的明明白白,现在痛苦的是我,不是她,是我在为她痛苦!”
“人家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你干嘛要为人家痛苦?噢~,人家的日子过得不幸福了,你就高兴了?”
“姐姐,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其实,你还不如说是为自己痛苦明明是为自己,却说是为人家。”
“依姐姐的说法,这一切倒成了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自找的?”
“是啊,从一开始你就犯了错。如果你能给她带来幸福,她是不会从你的生活中离开,而去找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要知道,没有人会逃避幸福,尤其是女人。”
“可她连机会都不给我!”
“人家怎么没给你机会了,不给你机会能和你谈情说爱?关键是你没有给人家幸福的生活。”
“可她为何如此心急呢,她不会等我个一年半载的?”
“女人能有几个一年半载的好时光?再说,幸福是转瞬即逝的。你说,万一你这次再考不中,她再错过了平章大人这么好的机会。你让人家一个大姑娘‘两头都不着天’?”
“你们……她……这个女人,嗨!真可恶!”
“我们女人当然可恶了。”
“我不是说你。”
“我知道可你现在已经摆脱了这个可恶的女人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是不,弟弟?”
“高兴?怎么可能呢,不管怎么说,我是一个被人给抛弃了的。你说,我堂堂一个‘大才’……男人,怎么连一个垂垂老者都竞争不过,怎能不叫人,感到自卑?”
“不,弟弟,你的身上只能有自豪,不可有自卑。要记住,被抛弃的不一定就是不好的,他可能是最好的。只是她,有没有这个命拥有他。”
“此话怎讲?”
“有一次,我在成衣铺看到一件非常高贵的衣服,我爱不释手。掌柜的问我要不要,你猜我怎么说?”
“怎么说?”
“我说,这材料太差了,怎配得上我?不要!其实啊,是姐姐布袋里没钱。弟弟,你就是那件高贵的衣服,一般的女人担不起来。”
“姐姐真会安慰人。”
“也许,我不能把你从失恋的痛苦中领出来。但,时间,时间会帮助你抚平心灵的创伤,它会为你重新选择你的心上人,你也会去享受自己的那份人间的快乐。”
纪绪的情绪有了些好转。
“你应该感谢那个抛弃你的人,为她祝福。”
“为什么?”
“爱她,就祝她一生幸福!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有的东西你再喜欢也不会是你的;有的东西你再留恋也注定要放弃的,有些缘分是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
听了语蓉这一番话,纪绪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二】《爱太深》姬坤.词王健.曲齐秦/菲儿.歌
第二天,语蓉告诉杜秋:我们得想办法,带他赶快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带他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
杜秋找到纪绪,把柳好好的锦袋给了他。
纪绪解开了袋子,从里边拿出了一缕青丝和那首《绝情诗》,看完了诗信,纪绪便彻底绝望了。
他呆了一会儿,把那封信重新叠好了,和那缕青丝一起,又放进了锦袋,把口紧紧地系牢了,再把它放进自己的胸怀里。
杜秋说:“纪公子,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坐的那艘船一直停在码头等着我们返航。我也出来近五个月了,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吧!”纪绪有气无力地说道,抬头又问语蓉,“姐姐,这次和我一起去京城住吧,离开这个令我们伤心的地方。”
语蓉说:“这次我就不跟着去了,等你有了职、上了任。弟弟走到哪儿,姐姐就跟你到哪儿。”
纪绪终于笑了……
这时大方走了进来,问:“你们要去哪?我也去!”
杜秋嗔怒道:“你就知道‘去去去’!我们回家,你也去?”
大方立马说:“去去去。”
杜秋和语蓉相视一笑,又问:“你找到你二哥了?”
“我去平章府,汪……啊……”一想到纪绪忌讳汪寿昌,边改口说:“有人说我二哥去重庆路办差去了,我没找到人。”
纪绪问大方:“你,你那儿有多少钱,给我一些,留给我大姐好生活。”
大方问杜秋:“姨娘,咱还有多少银子?拿来都给他。”
杜秋说:“我们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千两,花了一百多吧……”
大方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集庆路[南京]总管不是给了你一万?拿来给他。”
杜秋没有办法,只好让侍女拿来了那一万两的银票。
纪绪接过了银票,又转给了语蓉。
语蓉不要,嫌太多。
纪绪说:“拿着吧,小雅也有了婆家,就算是我这个做叔叔的给她的嫁妆。”
小雅赶紧说:“谢谢小叔!”
纪绪又说:“噢,回去我得找人落实一下,小雅婆家的情况,他说他父亲在陕西做官。”
大方说:“我给她落实吧,我二叔父就在陕西当值。”
语蓉赶紧用话往下压,说道:“我想过几天先给她俩‘定亲’。我的意思,最好找个父母官来做作证,你看……”
“这好办,我给我二哥留一封信,你拿着这封信找他就行。”大方边说边找来了纸笔。
大方写道:
二哥,我是大方。
我去找你,你不在。我侄女要订婚,需要一证婚人,你从府衙找个品级高的来……
她边写边念道说:“要说四川品阶最高的就数汪寿昌了……
杜秋忙喊:“大方!”
大方马上意会,忙说:“噢~~~”便在信上特别注明:绝对不能让你屋的隔壁老汪来做证婚人!
第二天,纪绪离开了成都,离开了他的家乡,也离开了这个一辈子令他伤心的地方……
[男声]“你的美,勾了我的心;你的人,带走我的魂。寂寞里相遇,谁以为谁能够真心以对?”
[女声]“你的笑,让我着了迷;你的泪,总让我心碎。黑暗中来去,我发现自己已不能够没有你。”
[男声]“我爱你爱得太深,你却背着我好上别人,对你付出了真心,为什么留给我满身伤痕?”
[女声]“我爱你爱得太深,你却伤害我那么残忍。醉了的我孤独的心,我到底该怎么去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