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震此次来云川,斩杀了近六万匪徒,当然大部分是平民百姓。他也算基本完成了使命,便准备带着纪绪返回京都。
【一】《新丰折臂翁.戒边功也-中篇》白居易.诗
点得驱将何处去,
五月万里云南行。
闻道云南有泸水,
椒花落时瘴烟起。
大军徒涉水如汤,
未过十人二三死。
村南村北哭声哀,
儿别爷娘夫别妻。
皆云前后征蛮者,
千万人行无一回。
是时翁年二十四,
兵部牒中有名字。
夜深不敢使人知,
偷将大石捶折臂。
张弓簸旗俱不堪,
从兹始免征云南。
袁震上了船,便给纪绪松了绑。
纪绪问:“怎么,袁大人想明白了,要放了我?”
袁震笑道:“你想得美!”
“那你怎么不绑了?”
“绑你,是给他们看的……不过,你可提前想好了,到了京城后,丞相这关,你咋过?”
“大不了一死,我正想随大方而去。”他看着袁震说道,“说好了,我死后,把我和大方埋在一起。”
“别想好事了,人家蒙古人死后是不留坟墓的,我估计,大方早已经安葬了,埋在哪儿,谁也不知道……”
提及大方,纪绪又伤感了起来:“她就孤零零地一个人,在那大草原?”
袁震也叹了口气:“这才几天,这么活泼的小姑娘,说没就没了。这些可恶的土匪,就得杀!杀!杀!还是杀得太少了。”他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便问:“哎,老弟,那舍兹姑娘,真是你妹妹?”
“是!你没看出,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哪里像了,人家多可爱,你多讨厌!”
“我母亲被雷豹掳走时,就怀我小妹五个月了。段象不是也说了,母亲在生下小妹三天后,就跳河自尽了。”
“还叫‘舍兹’?用不用给她改个名字?”
“不必了,名字就是个记号。再说了,这个名字是她的养母给取的彝族名字,挺好的,”一提及养母,纪绪又来气了,他怪袁震,“你说你,多好的女人,你怎么都给杀了……”
“好了,好了,说点别的吧。”袁震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这次回京,先去一趟成都,拜访拜访汪寿昌。”
“看他干嘛?”
“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
“汪寿昌是西南大员,让他为你说句好话。他的话,在皇帝和丞相的那里还是管用的……”
“我用不着他为我求情!”
一提及汪寿昌,纪绪就烦。
他走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之上,看着两岸的萧瑟,感慨万千。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不由得使他想起了白居易的《新丰折臂翁》,便对着瑟瑟的秋风吟唱起来:“点得驱将何处去,五月万里云南行……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
【二】《花柳巷陌》佚名
花柳巷陌,纸醉金迷;
倚门卖笑,夜夜笙歌。
经过五天的跋山涉水,傍晚时分,他俩到了成都。
袁震把纪绪安排在驿站,自己匆匆换了一身便服,一个人偷偷地溜了出来。
毕竟,自己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出入那种地方,他不得不加倍地小心。
他去“探花巷”是为了见一个始终让他牵挂的人赵语蓉。
一走进探花巷的“倚翠园”,老鸨陆丽仙立马认出了袁震,笑嘻嘻地喊道:“哎呦呦,这不是袁公子吗?”
“噢,丽娘,还认得我?”袁震心想老鸨好记性,五年都过去了,竟还能认出他!
“哎~,像袁公子这样一表人材的人物,我们女人,哪一个见了能够忘怀?”边说边掩嘴而笑。
“多谢丽娘挂念!”
陆丽仙眉开眼笑地问:“好多年不见了,袁公子的精神可比以前要好多了,看你红光满面的,一定是混得相当不错!”
“哦,一般,一般。”袁震和陆丽仙客套道。
“袁公子,”陆丽仙又凑了过来问道,“到里边,看看姑娘们吧,你若是看上哪一位,只要你一开口,这个姑娘今晚可就是你的人了!”
“丽娘,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啊?”袁震说道,“我先前每次过来,又何曾叫过别的姑娘?我每次过来找的都是语蓉啊,你快叫她出来见我吧!”
“袁公子真是个痴情人,语蓉都已半老徐娘了,还挂记在心……”她叹了口气,“只可惜……”
“可惜什么?”
“袁公子,我不是说语蓉的坏话。”
“丽娘,但说无妨。”
“你走后,语蓉什么客人都接,已经糟蹋的不成样子了,你见到她后,一定不会喜欢了……”她看着袁震的脸色,“要不,我再给你叫个别的姑娘?我们这里啊,前阵子刚从杭州那边买了不少新来的妹子,有的还没破瓜,我保证里面会有你喜欢的,说不定比语蓉更让你称心如意呢!”
“我不要!”因为语蓉在他的心目中,世间的任何女子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越不让他见,越说明里面有问题,便道,“丽娘,语蓉今晚是不是被哪个公子哥儿包了,你快把那臭男人赶走,我出他三倍的价钱!”
“哎呀呀,袁公子,”陆丽仙后悔的直跺脚,哭丧着个脸说道,“你能出三倍的价格,我当然高兴。只可惜,语蓉现在不在我这里了,这钱我就是想挣,也挣不来。”
“为什么?”
陆丽仙说:“语蓉以前资助过一个落魄秀才,后来这个穷秀才竟中了进士,而且还当了大官。那不,去年春天把她给接走了。”
“他俩成婚了?”
“这谁知道……”
“他把语蓉接哪去了?”
“他们先是去了重庆,说是为她女儿成婚。”
“她还有个女儿?”
“对啊,她没告诉你?”
袁震摇了摇头。
“这个语蓉……听说她女儿找了个丞相的儿子。”
“这不可能,丞相就没儿子……”
“你咋知道?”
“我是说,丞相的儿子,怎能娶她的女儿,这不合常规。”
“我也是听说的。是啊,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一个妓女的女儿,除非丞相是个傻子,但傻子也当不了丞相啊,可能是皇帝傻了,用了个傻子当丞相……”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也不怕官府听到,割了你的舌头!”
“官老爷是不会到我们这种地方来的。”
“后来,怎么样啦?”
“什么后来?”
“语蓉后来去了哪里?”
“噢,她后来呀,好像去了…筠连……最近,听说在曲靖……噢,对了,那穷秀才的全家让土匪给杀了,他在云南剿匪呢。”
袁震越来越感觉,这穷秀才好像说的就是纪绪。但从来没听他提及,便问:“你说的,这秀才是不是姓纪?”
“对呀,一头飘逸的白发。袁公子也认识?”
袁震不悦地“哼”了一声,说:“太认识了。”说完,便抬腿走了。
【三】《章台柳.寄柳氏》韩.诗
章台柳,章台柳,
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也应攀折他人手。
袁震出了“倚翠园”的大门,迎面吹了一阵凉风,摇曳的柳枝拂过他那拉长的脸。他看着这早已发黄的柳叶,顺手撕下了一枝,问道:“借问章台的柳啊!过去你是那样婀娜多姿,如今你还和往日一样吗?纵然那细长柔嫩的枝条,飘垂如故,恐怕也被他人攀折得不像样了……”
一回到驿站,便问纪绪:“老弟,我跟你打听个人?”
“谁?”
“赵语蓉。”
纪绪一听到袁震提及语蓉,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的眼神把袁震看毛了,袁震问:“你看什么?我问你呢,你认不认识赵语蓉?”
纪绪不接袁震的话茬,却说:“原来这忘恩负义的人,是你啊!”
袁震不悦道:“我怎么就忘恩负义了?”
“你既然不娶人家,为什么要和人家生个孩子?”
“你娶了,不是一样嘛。”
“我什么时候娶她了?”
“你们不是早就生活在一起了?”
“生活在一起怎么啦?生活在一起,就一定是夫妻?”
“是啊,不是夫妻,也有了夫妻之实了吧!”
“你说你这个人,五年不来见一面……见面后,先不问她好不好,儿子怎样了,净问些没有用的。”
“我不是觉得,咱俩是‘连襟’嘛,万一你俩也‘那样’,岂不乱了纲常?”
纪绪都让袁震给气笑了:“你,嗨……那样岂不更好,我俩可就成了亲连襟了?”
“你这张嘴啊!”
“我这张嘴怎么啦?我这‘嘴’是不老实,但我别的地方老实啊。而你却恰恰想反,除了‘嘴’老实,其他,都不老实!”纪绪又笑道,“你放心,我是个正派人,谁像你老管不住…那‘玩意’?”
“这是什么话。”
纪绪很认真地说:“老兄,我很尊敬语蓉的,我一直把她当自己的亲姐姐,甚至当自己的母亲……怎么,这次想把她和孩子都带走?我可不想给你白养活儿子了。”
“老弟,你又不是不知老丈人的脾性,我岂敢带他们回家?”
“那你打算……?”
“放你那儿,养着,我放心!”
“我不是很快就没命了吗?我就是再想养活他们,恐怕也不可能了。”
“我这…不也正在想办法救你吗?”
“噢~,我明白了,原来你来成都,不是为了找汪寿昌救我,而是来见语蓉母子的啊!”
袁震笑了:“不不不,主要是救你,顺便见见他们母子。这样,明天一早我们就回曲靖。”
“不找汪寿昌啦?”
“噢~得找,怎能不找?我们来成都不就是为了找他吗?是不是明天回曲靖有些来不及?”
“不但来不及,而且,你说,来来回回得十多天。”
“你说,你也不早些告诉我,语蓉在你那里。”
“你也没告诉我,你在成都还做过‘孽’?”
“这是‘爱情’,怎是作孽呢?”
“这样吧,我们明天先找汪寿昌,把我的事办了;大后天,我们就回云南看语蓉;然后,我俩直接从曲靖走长江回京,就不经过成都了。袁大人,你看,我这样安排,是否满意?”
“怎么…还…大后天走?后天走…不行吗?”
“你光考虑你见语蓉,你就不让我见见她?”
袁震知道他指的是柳好好,便道:“老弟啊~大方尸骨未寒,你这样做,不妥吧!”
“既然到了成都,我也只是想见她一面,你不要想多了……”
“噢,好吧!那我们明天一起去汪府?”
“一起去!”
【四】《答韩》柳氏.诗
第二天,袁震和纪绪去汪府拜会了汪寿昌。
汪寿昌也写了两份奏折,让袁震递给皇帝和丞相,主要是把云川的实际情况做了一下汇报。当然,也为纪绪阻挡屠城做了有利的开脱。
当袁震提出纪绪想见柳好好一面时,汪寿昌笑了笑走了。
不一会儿,他拿来了一张信笺,是柳好好的手笔,但不像是刚刚写的,只见上面写了四句诗:
杨柳枝,芳菲节,
可恨年年赠离别。
一叶随风忽报秋,
纵使君来岂堪折。
信中说,她已不是当年的柳好好了,不必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