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誓言.娇红记》孟称舜.元曲
次日,文娇、文秀如约来到花园,手牵手来到荷池东畔,遥望明灵大王祠叩拜,异口同声发下誓言:
“明灵大王在上,小生高文秀,奴家孙文娇
念我二人,形分义合,
生不同辰,死愿同夕。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朝朝暮暮应不分离,
生生世世永不相弃。
两情若旧,片语如新。
女若负男,坠沉沦于永劫;
男若负女,立诛死于雷霆。
皇天后土,实闻此言,
赫赫神灵,望垂明鉴。”
发完了誓,文秀、文娇都觉得如释重负。
文娇满脸喜色,她长吁一口气,似乎要把这些日子的误会和不痛快统统从这口中吐弃干净。她忽然觉得对不起文秀,便不好意思地低头悄语:“三哥,都怪我心眼小,不察真相,让你受委屈了。你不记恨我吧!”
“我爱都爱不够,何敢言恨?”文秀实在忍不住,猛拉过文娇,亲了一口就跑……
此后,二人言归于好,感情愈深,饮食起居无不留意。
文秀也不再与红英多说一句话。红英几次与文秀相遇,或秋波暗送,或言语调笑,文秀皆视而不见。
【二】《一封书.娇红记》孟称舜.元曲
开帘雾气清,
看繁花,照眼明。
侵阶草色浅,
助秋浓,将莲步擎。
日转空庭人影静,
忽听黄鹂啼数声。
一日,文秀独步游廊间,逗着笼中鸟,忽听身后莺啼鹂啭地有人唤道:“高家哥哥,高家哥哥。”
回头看时,却见角门处红英探出头来,频频向自己招手。文秀忙将目光收了,装作没看见,心想:“我与小姐的这场麻烦,全是你惹出的,你却还来纠缠,真个没脸没皮,我还是躲开为好。”便径直向后花园走去。
红英紧走几步扬手唤道:“高家哥哥,高家哥哥,你到哪里去?”见文秀加快脚步向后溜去,红英的心往下一沉,脸上好似被人重重扇了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烧,扬在空中的手臂少气无力地垂了下来,身子软得一下子靠在了廊柱上,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红英感叹自己的命好苦啊:一样的豆蔻年华,一样的心灵聪颖,一样的能诗善赋,怎么人家就贵为千金,自己却身为下贱呢?这也罢了,我欲以身报答老太爷搭救之恩,老夫人拈酸;我心中只是爱恋秀郎,也没敢夺人所爱,可小姐更是吃醋;这对醋坛女人倒教我左也不对,右也不是,活得好生艰难。
唉,真个是“春风有恨他寻我,秋月无情我恋他”。
罢罢罢,命该如此,便想昏了头也是枉然。想到此,伸手将槛边一朵含苞吐蕊的红菊狠命掐下来,几把揉作碎片,用力摔在地上,仍觉不解气,又冷笑着死命拿鞋底磋了几下,这才舒了口气,拭泪向后园走去,心想:我倒要看看文秀躲到哪里去了。
【三】《卜算子.娇红记》孟称舜.元曲
昼永香闺静,
日照纱窗影。
睡起看花倍可憎,
红蜡残脂冷。
文秀躲过红英进了后花园。
秋天的景色,还像春光时的颜色,满眼的绿意葱葱,只是深沉了许多,黯淡了许多,像一位无精打采的年青人,仿佛萎靡不振的样子,心事重重。
那些绽放的昙花却皎洁饱满,光彩夺目,显得那么雍容华贵,妩媚娇丽;颤巍巍,飘飘然,芳香飘溢,恍若白衣仙女下凡一般。
文秀沿小径独自徜徉花间,心情瞬时好了起来。他过假山见西面菊花,几许秋雨、几缕秋风,就把院子里的几朵菊花,又催开了不少,白白黄黄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着,与粉红的月季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菊花有大有小,大的像绣球,小的似碧玉,美极了。再看那花瓣,像少女的卷发,似老爷爷的拐杖,若蛟龙的爪子,还如喷泉洒下,各不相同。
苏东坡有诗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便是写自己惜花心切,故而夜以继日的情状。文秀也深爱这几株菊花,还因为见花及人,每每想起去年惜花轩内当时,牡丹含苞未放,文娇无语怨东风那一幕……
而今已是两情欢洽,再无间阻,仿佛这迎风怒放的菊花,代替了幽怨的牡丹,心中也牵萦着无限的情思……
【四】《东瓯令.娇红记》孟称舜.元曲
雕栏畔,六曲屏,
蓦见佳人独自凭。
看他浓妆淡抹皆妍靓,
倚翠柳,将身映,
欲言不语百媚生。
秋雨洗过的天空,瓦蓝瓦蓝的。风,带点柔柔的风情轻拂而来,一脉心绪,随风轻轻摇进秋的怀里。
一棵垂枝千条的老柳树下文娇正倚树观花,悠悠地浅笑着。
看,青鸟在枝头唱起了清歌;听,秋虫悠长迷人的弹奏取代了聒噪的蝉鸣声。
此刻,绿柳红花佳人构成一幅妙不可言的玉女寻芳图。
文秀看得如醉如痴,款款来到近前,轻声道:“妹妹好兴致啊!”
文娇转身见是文秀,粉面含羞说:“说曹操,曹操到。”
文秀笑道:“此话怎讲?”
文娇香腮带赤,翠眉含春地说:“今日闲来无事,便思来园中赏景,观这满园秋色正浓,暗想若是有三哥相伴玩赏,则更添佳趣,正思量间,你便到来。”
文秀道:“噢,原来如此。妹妹,你说这叫什么?”
文娇问:“什么?”
文秀含情脉脉道:“这叫心有灵犀。”
文娇低垂粉颈,羞怯地说:“就你偏生会说,我却不知灵犀为何物?”
文秀只是看着文娇笑而不答。
文娇又道:“今日丫环们都在母亲房中做针线,你我同在园中散步可好?”
文秀求之不得,爽声说:“小生情愿奉陪。”
【五】《皂罗袍.娇红记》孟称舜.元曲
满目韵光争盛,
喜园林静悄,好鸟和鸣。
嫣红嫩紫列芳屏,
残英遍地胭脂冷。
春风过影,花香细生,
朝霞低映,红妆倍明。
行来处处撩人兴。
二人徜徉花间,只见嫣红姹紫,百花争妍,暖风过处,花香细细,落英缤纷,胭脂遍地。
枝头鸟儿对对交颈,花间蝶儿双双翩跹,人在此间不觉也情意激荡,心醉如酥。
文秀再看文娇,只见她层髻堆鸦,桃腮泛潮,明目如星,真正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不由得伸手揽了她的柳腰道:“咱们悄悄从这条小路穿过去可好?”
文娇正在赏花,听文秀这神秘兮兮的话,倒有些不解地问道:“去哪儿?”文秀朝前方一指道:“前面惜花轩畔,深隐无人,趁着那里草铺绣叶成茵,你我百花影里做鸳鸯去。”
文娇闻听羞得把粉面一捂,扭身道:“羞死人也,三哥放尊重些。”
文秀只管半搂半抱拥着文娇穿花度柳往前走,文娇似嗔似喜,佯推半就,任文秀搂着来到惜花轩前。
此处,有一株梧桐高大参天,人在其中外面之人根本看不进来,花草深处有一块绿茵,上面落红尺余。
文秀一指道:“此处正好当床。”说着便又搂文娇。
文娇推拒着说:“三哥且慢。”
文秀此时浑身血液涌动,哪里等得,道:“此处无人,但寝无妨。”
文娇说:“刚刚下过雨,草地会湿的。”
文秀道:“我已探过,树冠如伞,干净得很!”
文娇脸红如霞,噘着小嘴道:“羞人答答的~,就是人瞧不见,天也能瞧得见。”
文秀央求说:“小生情急不能自持,就请妹妹成全小生吧!”说着便欲为文娇解带宽衣。
文娇护住腰间道:“自古风流不在成欢幸。”
此时,文秀哪里听得进这话,只是搂了文娇狂吻:“不……不成,算得什么风流?”
文娇用力挣脱文秀,娇喘吁吁地说:“三哥,你且再听我说一句,可行?”
文秀竭力抑住冲动喘着气说道:“行行行,妹妹快说,小生实在是忍不住了。”
文娇羞答答道:“妾丑陋之质,不敢固辞郎君。但虑云雨高唐之际,你贪我恋,情状昏迷,倘若此时有人来到,你我岂不无地自容?”
文秀听了文娇所言不无道理,但又想谁能正好来此遇见,便说:“只是小生实在是想得妹妹不行。”边说边又搂着文娇滚在草茵之上,将热唇送上。
即刻四唇交接,香津互吮。文秀一只手已探入裙底,在文娇玉体上轻揉慢抚,只觉软如棉絮,滑如凝脂。
文娇浑身酥软,意荡情迷,已无力抵抗,只得闭了眼儿,任其摆布……
二人衣襟散乱,玉体相贴,正欲欢合,却听树上鸟儿惊起,鸣叫不住。
文娇急忙揽衣坐起,四下张望颤声问:“莫不是有人来了?”
文秀也惊得松开手急整衣裳,引颈四顾。
文娇指着远处花枝摆动的地方道:“三哥,你看,那花阴左侧好像有个人。”
文秀站起来看了一看,一笑说:“哪里有人?看你疑神疑鬼的,那里有对翠鸟儿在打架。”
文娇理着钗环嗔道:“劝你不要性急,你偏生不听。”
文秀赔笑道:“怎么不听?你我又没做成好事。”说着又朝那鸟儿骂道:“都是你这泼毛贼,打断了我们夫妻恩爱一场的好兴致。”
文娇含笑道:“三哥学村妇骂街,岂不有辱斯文?”
文秀将文娇复又拥在怀间,轻轻一捏她的鼻子,说:“什么斯文不斯文的,大雅大俗,大俗大雅,人活在世上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即好。”
文娇一点他的额头道:“就你会诡辩。”
文秀吻着文娇的香腮说:“不说这些了,还有一件儿,你我既已成夫妻了,今后休得再以兄妹相称,趁此无人之处,先换一声叫法可好?”
见文娇含羞将头埋进自己怀里,便亲亲热热地唤道:“娇娘,我的妻。”
文娇粉面飞红,轻启樱唇,微露榴齿,低声答应:“哎!”
文秀高兴地又说:“妻,你也叫我一声。”
文娇紧偎在文秀胸前,满眼含泪地颤声唤道:“秀郎……我的夫。”
文秀如饮蜜汁甜甜地应了一声,忽觉怀中文娇抽搐,急忙低头将她的脸儿托起,见她珠泪盈盈,惊问:“妻呀,你为何掉下泪来?”
文娇轻轻拭泪道:“你我倾心相爱,恨不能早一日成就百年之好,唉!只怕是这‘夫妻’两字尚无准成,空结了桩这誓盟。”
文秀闻听此言,又思量起前几日遣媒遭拒,心中登时凉了大半,鼻子一酸,道:“咱二人既是相爱,成婚不在早晚,且于各人心中将这‘夫妻’二字牢牢记住就行。”说着一展愁容为文娇拭去粉泪说,“今日花好风暖,不提这些伤心话了。”
文娇喃喃道:“秀郎,你当真不负此盟,为妻便是死,也瞑目了。”
文秀朗朗说:“盟言在昔,今日不须重提,省得又生悲戚,趁此好景,咱们尽情游玩吧!”
文娇道:“呆在这里久了,怕有人瞧见,还是快些回去吧!”
文秀却不松手,央求着:“多聚半刻也好,且再到别处看看。”
文娇不忍拂他的意,随他揽了前行。
正在二人相依相偎,情话喁喁,如醉如痴,尽赏美景之时,就听远处传来母亲的喊声:“娇儿、娇儿。”
两人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寻声望去,只见母亲由红英扶着站在花间。
文秀此时顾不了许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一隐身钻入花间小径,弯弯绕绕逃出花园去了。
文娇心中乱成一团麻了:母亲腿脚不好,她怎么会进得花园?有没有看见自己和秀郎?
她定了定神,硬着头皮向母亲走来。
【六】《掉角儿.娇红记》孟称舜.元曲
早行过芙蓉翠屏,
又来到荼蘼香径。
曲栏边几般儿野草闲花,
也解的一般般并头相映。
原来,文秀躲过了红英溜进了花园,红英也尾随而来,本是要找他问个究竟。看见文秀、文娇二人会在一处赏花,想是二人早就约下,看他俩鬼鬼祟祟的,暗忖今日这两个人定要做出些什么事来。
本想再看看,找机会给他俩冲散开,可是转念一想:文娇本来就怀疑过我,不就,随他俩去作吧!但又想,文娇是生理危险期,万一生孕,事情一定闹大。万一到时闹将起来,被他们反咬一口,栽到牵头引线的红娘身上,老太爷和夫人岂能容我?不如让夫人亲自来看。
一则夫人震伤,腿还没好利索,走不急的;再个,就算是夫人看清了,夫人也不会拿文娇怎么样的,因为夫人还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子孛罗,想攀高枝呢…
想到此,红英便悄悄出了花园,径向夫人房中走去。
见了夫人便满面春风地说道:“夫人,咱后园的菊花盛开,直抵得上那天宁寺的菊展。今日,雨过天晴,我们出去透透气!”
夫人正倚在绣榻上,看丫环们做针线,便摇头道:“我腰酸腿疼的不愿出门,况眼前这么多活计,不看花儿、草儿也罢。”
红英笑道:“夫人,就是太劳心了些,这点活儿您不在跟前,量这些小丫头们也不敢偷懒耍滑。您身子骨儿疼,正是要散散步,宽宽心才好,还是走吧,走吧!”说着便来扶搀。
夫人见她如此热心,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得随她搀了,慢慢向后园走去。
红英心中着急,生怕园中的那两个冤家将好事做罢散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便恨不得两步并做一步走,飞到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