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船和楚辞他们当初回西江省时所乘的客船一般大小, 布置的十分花哨。船四周都挂着大灯笼, 将这原本静谧黑暗的海面瞬间变成了灯火通明的欢乐场。
这船的构造是回字形的,最中间的是大厅, 周围的全都是客房。楚辞跟着那女子一路向前, 绕过了几间客房之后,就到达了大厅。
大厅中间摆放着一张大圆桌, 桌子上面的菜色十分丰富。盘子里天上飞的, 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对于喝了一天粥的人们来说, 吸引力空前强大。除此之外,还有上好的酒水和糕点果子,粗粗看下来, 这一桌没有几锭白花花的银子应该下不来,这还是因为本地市场上的海味卖的比较便宜的原因,若是放在京城, 恐怕还不止。
桌子旁边站着好几个美貌的婢女,她们脸上都挂着温柔的笑, 一双剪水秋瞳含情脉脉地看着宾客们的方向。楚辞看着周围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心中顿生警惕之心。
天上不会掉馅饼下来,特别是当这馅饼又香又甜时, 你就该想一想这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致命的毒。
幸好并不是所有人都沉迷其中的, 楚辞发现那姓沈的书生眼里也藏着些许警惕, 视线也没有定格在这些美貌的侍女身上。
“敢问姑娘, 我等已经上来了,为何不见主人家?”有人问道。
“各位公子莫急,我家老爷稍后就到。大家可以先坐下吃点东西。”一个侍女说道。
“这怎么好呢?主人家还未到,我等不可冒犯。”大家都拒绝了,看来也是怕这里头有诈。
那侍女也没有勉强,她向大家福了一礼后便朝外头走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哈哈哈,贵客上门,小老儿有事耽搁了,待会我自罚三杯。”人还未进门,便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声音的靠近,一个胖乎乎好似弥勒佛的老人走了进来,他满脸红光,身着昂贵锦袍,帽子上镶着一块红宝石,右手的大拇指上戴了一个翡翠绿扳指,身上系着一块羊脂玉佩,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装扮,让在场之人肃然起敬,觉得面前这位恐怕来头不小。
“大家都坐吧,小老儿姓杜,平生最喜结交朋友。能在这茫茫大海之中与各位相识,也是缘分一场,我先干为敬!”他说完,捧着酒杯往前送了送,然后仰脖灌了一杯酒下肚,最后反手将杯口朝下,示意他已经喝完了。
这一举措让大家忍不住鼓掌叫好,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大家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开始和那杜老爷搭讪。
在他们看来,一个身家百万的富家老爷是不可能图谋他们什么东西的。而且这张桌子上又不只是他们,人那么多,他便是想图谋什么,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楚辞随大流地跟着坐下,他没有急着和那杜老爷搭讪,而是先吃东西。暂且不提这杜老爷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他这里的东西倒是挺好吃的。
常晓见他家老爷一口又一口地吃着东西,心里有些挫败之感。他还以为老爷是来调查什么的……
“吃啊,愣着干什么?”楚辞给常晓夹了一只鸡腿,小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
常晓埋头吃起鸡腿来,错过了主位杜老爷探究的眼神。
这杜老爷刚进来时就发现了,场中那么多人,唯有这个灰袍公子眼中没有艳羡之意,仿佛这样的东西已经司空见惯了。他心里对楚辞产生了一些好奇,于是便举起杯子冲楚辞说道“刚刚杜某已经认识了其他的客人,只还不知这两位公子的名讳,敢问阁下是?”
因为他的动作,场上所有人都将目光转了过来,见楚辞和常晓还在低头吃东西,忍不住都有些鄙夷。在这种场合不想着和主人家打好关系,反而还一个劲儿地吃东西,难不成是饿死鬼投胎吗?
楚辞迟钝地感觉到了大家的目光,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擦了擦嘴,笑着说道“杜老爷见笑了,在下腹鸣如鼓,见到这些珍馐美味后便孟浪了,还请莫要见怪。”
杜老爷笑道“阁下乃是真性情,杜某就喜欢和真性情的人做朋友。”
有几个想讨好杜老爷的愣了愣,杜老爷喜欢这样的?他们原本还压抑自己进食的冲动,这会便也学楚辞和常晓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多谢杜老爷不见怪,在下姓寇,名清征,在家行二,这是我的书童,名叫阿小。”楚辞面不改色地说谎,一旁的常晓在心里点了点头,认为楚辞隐瞒身份行事的举动十分妥帖,只不过,为什么要叫清征呢?
杜老爷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发现在这南闽省之中,他好像没听过有姓寇的名人,看来眼前之人只是个平民百姓罢了。
“哦,原是寇兄弟,幸会幸会。”杜老爷刚才的热情稍微冷淡了些,他寒暄了几声后便又转去招呼其他人。楚辞发现,他在得知韩沈二人是秀才之后,对他们的兴趣一下就变得高涨了。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都吃饱喝足了。这时,那杜老爷神秘地笑了笑,冲着外头拍了拍手。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阵香风便从外头飘进来,刚刚那些美貌的侍女都换了一身清凉的衣裳鱼贯而入,在桌子正前方的空地上舞动起来。
之前楚辞听到的丝竹之声又响了起来,缠缠绵绵的声音使场中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暧昧起来。跳着跳着,这些女子的动作逐渐变得大胆起来,时不时挥袖旋转弯腰,白嫩嫩的腰身在大家眼前晃来晃去,楚辞发誓自己听见了咽口水的声音。
其实他也觉得挺好看的,只是他已经是个有主的基佬了,心里自然不会对这些姑娘家起什么绮念。而且说实在的,这种程度的舞,也就糊弄一下古代人。
楚辞看得兴致缺缺,里头的空气也因为浓浓的脂粉味变得浑浊了,便悄悄走了出去。他没有叫常晓,因为他觉得,这孩子也那么大了,是该接受一点抗拒诱惑训练了。
从大厅出来转过了一道弯之后,空气渐渐清新,楚辞才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气。他继续往前走去,想要到甲板上去吹吹风。
只可惜,他好像迷路了,这周围都是客房,上面也没什么明确的路标,再往里走就是死角了,楚辞叹了口气,准备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停下了步子,眼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迷茫。
他刚刚,好像听见了一声“八嘎”?
按理说他不应该偷听别人说话,但楚辞很想搞清楚刚才到底是幻听还是什么,便轻手轻脚地靠近了说话的房间,蹲下身贴在门上听了起来。
里头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不停地解释着什么,还保证下次不会再失手了。另一个人哼了一声,嘴里冒出了一句话“次はないです,死ね。”
楚辞眼睛猛地瞪大,日语他虽然涉猎不多,但这句话的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这人说的是“没有下一次了,去死吧”!
果然,在那人说完之后,里头就传来一声闷哼,而后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他好像撞见了什么凶杀现场!楚辞的心脏剧烈跳动,手心发汗,腿也有些发软。他摸了摸胸口放着的“暴雨梨花针”,计算着被发现后一击致命的可能性。
当然,这是最坏的一种设想了。若是发展到那一步,恐怕这船上的人都要失了性命。楚辞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挪动着离开了这里。他很小心地控制着不要发出动静,生怕碰到什么。幸好上天眷顾,离开的过程中他并没有引起注意,很顺利地回到了大厅外。
楚辞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待脸色和心跳恢复正常后,便准备迈入大厅,他想了想,又往另一头走去,还故意弄出声响……
大厅里歌舞还在继续,气氛较楚辞离开时更热烈了些,有些书生还矜持地和那些姑娘眉来眼去之时,商人们已经上手去拉了。常晓没有看上面,反而频频看向门口,见楚辞从门外走进来,方才松了口气。
楚辞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和常晓说一句话,那边杜老爷就笑着问道“寇公子这是去哪了?你要再不回来,杜某都要派人去找你了。”
楚辞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杜老爷一直关注着他。若是解释不好,恐怕会引起怀疑。
“唉,在下喝多了点,想要如厕。只是杜老爷的船太大了,我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幸好后来碰见一位小哥告诉了我,要不然可真要贻笑大方了。”楚辞摇了摇头,脸上做苦笑状。
“哦?是吗?寇公子不早说,不然的话我就派人引你过去了。”
“不可!这些姑娘国色天香,怎能去那污秽之所!”楚辞义正言辞地说道。
杜老爷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转头继续欣赏舞姿。但是,他的手却放在暗处做了一个手势。过了一会,有人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杜老爷才真正放下心来。
转眼便是二更天了,楚辞见常晓头一垂一垂的想睡觉了,便和杜老爷提出告辞。杜老爷听后,说道“时间确实也不早了,今天这席就散了吧。”
他这话一出,场上的某些人便怒瞪楚辞,认为是他扫了大家的兴。不过随后杜老爷的话又让大家兴奋起来,因为他说“我这船上客房很多,诸位若不嫌弃便在这里休息吧。红鸾翠萍,带姐妹们一起送诸位客人回房去。”
姑娘们齐齐应声,似一只翩跹的彩蝶般飞到众人身旁为他们引路。
楚辞最终还是婉拒了,他以头晕晕沉沉为由让常晓带他回去休息,负责给他引路的侍女有些失望,但还是帮他们引路下船。走到一半时沈秀才突然跑了过来,他衣裳散乱,一脸惊惶,一句话不说就冲了下去,就像是被流氓非礼了一样。
楚辞回到小客船后,便和常晓盖着披风靠在船板上休息起来。楚辞脑中虽还有许多疑惑,但他知道此事需从长计较,一时半会是想不明白的,还不如先休息好。
他合上眼睛,催促自己开始入睡。如果不是他夜里几次被噩梦惊醒,这一晚还算休息得好了。
天刚蒙蒙亮时,外头突然传来争执的声音。楚辞和常晓还有那沈秀才往外头去看究竟,才发现是那位杜老爷正怒骂着昨天那些客人。
他们身上只穿着中衣,这会都一脸惊恐地站在甲板上,被晨起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昨天和楚辞同船的那三个书生站在最中间,此时都低着头以袖遮脸,一副不堪其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