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陈家，没有哀家，你明宇算什么！”太后怒指，“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宫女所出，先帝从没看在眼里。往前那十余年，在冷宫里过得如何？连狗都不如吧？若不是端惠嫁去匈奴和了亲，先帝哪里会想起你们来！可即便如此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除了穿的稍微好了一点，吃的稍微好了一点，见到哪位皇子不需要卑躬屈膝？”

“是谁把你扶起来的？是哀家！若没有哀家，你什么都不是！哀家和陈家联手把你捧上这个位置，结果没想到却是养了一匹白眼的狼！忘恩负义！哀家真是看错了你！早知道如此……早知道如此，当年哀家就应该掐死你。让你和林玉瑶那个贱人一起去死！”

林玉瑶是皇上和端惠生母的名字。当年也是受过一阵荣宠的。不然不会有两个孩子傍身。只是后宫倾轧，帝王的宠爱转瞬即逝。她败了。

皇上的手一抖，在听了太后这么久的怒骂之后，终于开口。

“果然，当年母妃被打入冷宫，有你的手笔吧？那么母妃的死，只怕也和你若不开干系。”

太后一愣，没料到皇上竟是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她自问手段不凡。先帝贪花好色，宠妃一个接一个，却无一人落得好下场。林玉瑶不过是万花丛中的那一朵而已。

皇上对于她的反应却似乎半点都不惊讶。

“你们当年为何扶持朕？不过是因为你亲儿子死了，父皇中意三哥。可三哥是你们的死对头。若是三哥上位，你，还有你后面的陈家绝无活路！你们扶持朕，是因为逼不得已。为了夺嫡，为了让兄弟们给你儿子让道，稍微有点能耐的兄弟都被你杀了个干净！只有朕……”

“文不成，武不就，无母族，无朋党。是你们当时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你们想扶朕上位，然后让朕做傀儡皇帝！将陈家女赐给我，安排朕的婚事。方方面面掌控朕！”

太后嘲讽一笑，“文不成，武不就？你比谁都厉害，比谁都狠！”

皇上淡淡一笑，是啊。他当然知道他一点都不比兄弟们逊色，可是自幼在冷宫长大，他早已明白生存之道。尤其皇姐临去匈奴前一再提醒，若有心，必须忍。他忍了很多年，忍到登基的那天。

“逼迫我离大皇子为太子，在边关，你们，陈国公，步步设局，就是为了除掉我，让太子登基，你好垂帘听政吧！可惜，朕没能如你们所愿。朕回来了，带着功勋回来，还把皇姐接了回来！”

太后身子一晃，“你知道？”

“你们做的如此明显，当朕傻子吗？”

太后咬牙，“所以……所以太子是不是……是不是你？”

皇上低声一嗤，太子在，陈家会一直想着杀了他，掌控太子。太后留着，对他是个天大的隐患。但他还不至于为此杀了自己的孩子。只是他没打算说，和太后说这些，大约她也不会信吧。

太子死了，陈皇后悲伤过度跟着去世。陈家又迫不及待地推出了陈贵妃。把控后宫，甚至……

“太后还记得阿嫣吗？”

阿嫣，是他的第二任皇后，也是他心中唯一的皇后。他在陈家的威势之下也要给予她皇后之位。他不想让她因为位份而需要对别的女人卑躬屈膝。可是，他错了……他错了……

他虽然隐忍，却对自己的能力也是自傲的。他自信能护得住阿嫣。可是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和阿嫣的第一个孩子，没了。

第二个孩子，还是没了。

接连的受挫，让他不得不清醒，那时候的他虽然手上有些力量，虽然有一些保皇党的支持，却还不够和百年的世家大族陈家抗衡。他不得不冷落阿嫣，甚至让她的凤仪宫一度成为冷宫。

阿嫣……

太后嗤嗤笑起来，“你就算赢了又怎么样？就算打杀了我陈家又怎么样？你连自己的妻子孩子都护不住！”

皇上的手不自觉一抖，却十分坚定的抬头看着太后，“不，朕是没有护住阿嫣，可朕护住了我们的孩子。”

是的。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太后一愣，可她终究是在宫里争斗多年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原委。

第一个和第二个孩子，都没有出生，是她看着死了成了一盆血水的。如果说有，那么只能是之后，而之后……太后一颤，“是老九？”

皇上嘴角上扬，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他借机软禁了阿嫣，广纳妃嫔，宠幸后宫，树立靶子，转移陈家的注意力。后宫有宠的女人多了，孩子多了，陈家应接不暇，自然不会再关注着阿嫣。等阿嫣有孕，他便弄出一夜醉酒临幸的宫女来。

一个宫女，被宠幸后也不过得了个低品的才人。再无其他恩宠，这样的身世，这样的情况，陈家不会在意这样一个人所生的孩子，也能容得下这个孩子。

而阿嫣是皇后，她所出的是中宫嫡子，陈家是绝对不会愿意的。所以，他只能以这样的方法来保住这个孩子。

只是阿嫣流产两次之后到底伤了身子，生下这个孩子后，再没能熬过去。

“难怪，难怪老九到现在都没有上皇家玉蝶。哀家还以为你是不喜他母亲一介卑微宫女借你酒醉爬了床。所以不肯认他这个儿子。哀家早该想到的，即便你不喜，即便是别人算计爬床的，可她也已经难产去世。再怎么样，老九也是皇室血脉。你便是不喜欢，抛到一边不管就是了，总不会让他在皇室每个名分都没有。你是不愿意让他寄名在一个宫女的名下。”

“他是嫡子！”

那是他的嫡子，他和阿嫣盼了许久的孩子。玉蝶一旦记上，再难更改。他怎么能让她们的孩子就此成了庶出？

“那么你封分几个皇子，唯独没有封老九，是因为……因为……你想把太子之位给他！”

皇上一笑，人人都到陈家势大，二皇子乃是不二的储君人选，他给诸子封王，唯独只给了二皇子亲王之爵。可惜……他由始至终属意的只有老九。

“你对他不管不顾，任由他四处游学，恐怕也不仅仅是游学这么简单吧？”

皇上眼珠一动，眸色中透出几分欢喜，几分欣慰来。老九和他一样，是个有谋算，有能耐的。老九想借助游学避开京师的风云，不动声色的在外积蓄自己的能力，那么他便把老九想要的都悄悄送过去。老九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他既然属意让老九做太子，将整个天下将给他。又怎么可能当真看着他成了碌碌无为的闲散之辈？那样的话，等日后他做了太子，也担不起这天下的重任。

可是，这一切他都只能秘密的做，不能让陈家知道，甚至为了谨慎，老九也不能知道。

即便是在这些年，他用各种方法架空陈家，陈家早已不复当年，他也不敢将老九抛出来，甚至不敢对他好一点。他害怕啊，他实在是怕了。

当年就是因为他的自负自傲才让阿嫣落得那么的解决，他怕若是他计算失败怎么办？所以，除非到了万无一失的地步，他不允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若是，若是他失败了，他也给老九留了后路。

他知道这样对他其他的儿子不公平，比如老二，比如捧起来做幌子的老五。

可是，人心都是偏的。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不偏。

太后已经瘫坐在地上，她败了，败得彻底。

陈家……陈家……

太后捂着脸大哭起来。

皇上微微一笑，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皱褶，走出了慈寿宫。

次日，又是金銮殿上，刑部细数陈家多项罪状，皇上下令抄家，阖家下牢狱。

陈国公年纪到底大了，受此重挫，没等被人抓紧牢里就吐血身亡。而皇上对陈家的判决却没有因为陈国公的死而松动。

谋反可诛九族，皇上额外开恩，免了其亲眷的性命。陈国公这一房，死了九人，流放二十一人。其余女眷没入贱籍。

太后，仙蕙和苏幼仪因乃皇室血统，未受牵连。然而势力不在。太后就此一病不起，居慈寿宫休养，不理世事。

好一场全京城瞩目，让众人为之战战兢兢的动荡，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因为此事，不论是朝廷重臣，还是百姓都被转移了视线，竟一时忘了倭国刺客和二王子之事。更加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场动荡的同一时期，宁修远作为代表与倭国和谈，将二王子放回，同时获取了倭国白银物品不计其数。

一个二王子，杀了除了泄愤对朝廷没有任何好处。而放回去，可以收获不少东西。尤其可以让倭国内部大王子和二王子内斗，国内不安，他们放在别处的精力也就会少很多。毕竟倭国环岛，不好占领，即便占领了，也不好管理。能由此掌控，再好不过。

待陈家之事处理完之后，皇上下旨，召九皇子明元洲回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