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顾长萍出嫁,顾长燕作陪。
当日,顾长宁还是早早去了一趟,就算是将面子规矩全了。刘家派人来说,顾长莹有了身子,胎象不太稳,不好过来,让人送了添妆。意外的是,顾长兰来了。
数月不见,顾长宁都快不认识她了。她瘦得很厉害,除了一张脸有些肉以外,全身像是竹竿一样,身上的衣服空荡荡的,彷如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露在外头的手腕细得十来岁的孩童都能握得住。
顾长礼见了,竟是与她抱头痛哭,拉着顾长兰的手说:“姐姐,崔家不好,你别回去了。”
顾长兰好一通哄,后来还是嬷嬷们提醒这是在顾长萍的婚礼之上,顾长礼这才不闹了。
等顾长萍上了花轿,顾长兰便起身告辞,顾长宁忍不住问了一句,“何苦呢?”
那时候她有的是机会不嫁。
顾长兰看着顾长宁一笑,“我不好过,他也未必好过。经过这件事,崔家名声丢了,偏还不能弄死我。我若是死了,自然有的是人翻旧账,认为是崔家为了保自家害了我这个污点。瞧瞧,明明恨我恨得要命,却不能杀了我,偏还得将我娶进门,日日在他们眼前晃荡。也不知是谁更受罪。崔成景……呵呵!”
顾长宁皱眉看着她上了马车远去,徒留那最后两声轻笑阴鸷诡异,在耳边萦绕。她觉得顾长兰已经入魔了,而且入魔太深。
但到底不论是顾长兰也好,崔家也罢,都不过是咎由自取,顾长宁还不至于为了这等人心烦,回头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三日后,端惠在公主府办宴会,京中稍微有些名气家底的人家都来了,谁都知道,端惠这是想借此向众人宣告,顾长宁是她正经认下的义女。
在众人的见证下,顾长宁对端惠三拜,奉了茶,又陪着端惠见过了一众夫人小姐,这才终于脱出身来。坐在端惠的下手听端惠说着宫里的八卦,惊得手中的茶都差点洒了出来。
“九表弟是皇后所出嫡子?”
说是九表弟,其实明元洲比霍静要大几天,该是表哥的。
端惠看着她呆愣的表情莞尔,“当年阿弟也是迫不得已。索性如今陈家已经没了,阿弟也可以放心让老九回归原位。”
“娘早就知道?”
其实这一句话不用问也知道。以端惠和皇上的关系,怎么会不知道呢?况且,她小的时候,端惠借她的手送过不少东西给明元洲,还不动声色的让她和明元洲交好。大约是顾忌局势,皇上和端惠不能亲自对明元洲好,未免引起陈家的怀疑和别人对明元洲的关注和忌惮。而她虽是端惠之女,却碍不着朝政,并且她自小行事交朋友随心所欲,从来不看门第身世,由她出面,也不会显得突兀和碍眼吧?
顾长宁一叹,“他不过比我大了几天,以前我还可以撒泼耍赖让他叫我一声表姐。现在无端端小了三岁,哎!”
看着顾长宁唉声叹气,端惠忍俊不禁,半点没觉得她重点不对,戳了戳她额头,“你也知道你那是撒泼啊!得亏老九脾气好,还真依着你叫你表姐。”
顾长宁吐了吐舌头,嗤嗤笑着。因近日她是主角,倒不好离席太久,旁的时候倒是可以躲清静,近日大概是不行的。不过和端惠说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听秦嬷嬷来禀:“安阳郡主见襄阳郡主不在,正使人来寻呢。”
端惠一点头,推了推顾长宁,“去玩吧!”
谁知,顾长宁刚走出端惠这,至了花园便被一人拉住手腕压在假山上。
赵晋?赵晋!
顾长宁十分错愕,“赵世子?”
赵晋看着她,却又像是通过她看着别人,他的面色有些白,眼神中透着惊讶,恐惧,却还有那么一丝的期待和窃喜。
“你是谁?”
顾长宁心头一跳,这是……认出她了吗?不会!即便是觉得像,也最多是有那么点莫名其妙,谁人能想到“借尸还魂”这种事情。
顾长宁咬牙,“赵世子莫不是喝醉了?我是顾长宁。”
赵晋眼中寒芒一闪,尖利如刀。
“我问你到底是谁?你的马术,你的鞭法,都是谁教的?”
马术,鞭法都如此相似,便是端惠的态度……端惠居然会认她做义女。就是和霍静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谢晚晴,端惠都没有给予她这样的优待。
赵晋喉咙发紧,心在胸腔内一阵阵颤抖,是吗?可能是吗?不可能的,霍静是他亲手所杀,是他亲眼看着一点点咽了气的,便是葬礼也是他主持安排。再不可能活过来。
是啊,人已死,如今尸骨怕都已经腐烂了。怎么会是呢。
赵晋凄然一笑,握着顾长宁的手腕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两分,他在恐惧什么,又在期待什么?他……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希望是,还是不是。
不,不对!不是早就已经决定放下这一切,大业为重的吗?
赵晋一凛,看着顾长宁的眼神多了几分杀意。
那么顾长宁又是怎么回事?顾长宁与霍静的那么多相似之处……
赵晋突然背脊一凉,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让顾长宁学这些,然后仕途让她来接近自己?是端惠吗?端惠发现了什么?
手腕上的痛觉传来,顾长宁挣扎了一下,挣扎不掉,便干脆趁赵晋失神的档口,手肘一抡,撞上赵晋的胸膛。
赵晋吃痛,手上一松,顾长宁趁势脱身。这一手就更像了,赵晋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主意,若顾长宁真是别人训练出来接近他的,那么他为何不将计就计?
“顾姑娘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
顾长宁一哂,她察觉到赵晋方才散发出的淡薄的杀意,可现在这个一脸玩味笑着的赵晋让她觉得更加危险。若是硬碰硬,她绝对不是赵晋的对手。顾长宁的手心突然渗出汗来。就在此时,身后一个声音道:“原来郡主在这里,前头安阳郡主和各家千金可找了郡主好一会儿了。”
顾长宁心下一松,回头感激地看着宁修远,“是吗?我四处走走透透气,没想到碰上赵世子。赵世子想来是之前的伤势太重,这会儿还没有好。瞧这脸色都变了。”
宁修远也不戳穿,看向赵晋言道:“赵世子面色是不大好。赵世子有伤在身,今日这等宴会本不该来的。”
赵晋的目光在宁修远和顾长宁之间逡巡,最终不得不退步,“公主认了顾姑娘做女儿,那么顾姑娘便也算是阿静的妹妹。我也该来看看的。”
宁修远微微点头,语气却更加坚定,甚至招了两个侍卫过来,“赵世子说的在理,只是如今也看到了,还是保证身子要紧。送赵世子回去休息。”
后一句确实对侍卫的吩咐。赵晋微微皱眉。只听宁修远又道:“赵世子乃是栋梁之才,更改好好保重身子,以求能更好的为国效力才对,切不可任性了。你当日救护公主,对战刺客有功,皇上特许你入主兵部,只等你伤好后上任。赵世子若是因为这等小事有碍伤势,岂非有负皇上的众望?”
赵晋眼睛一眯,睨了宁修远一眼,再没说话,拂袖而去。
顾长宁这才福身向宁修远致谢,宁修远淡淡说了一句,“赵晋心思深,性格也……”顿了半晌,又道,“总之,你尽量离他远一些。想必,公主也不想你同他有什么牵扯。”
顾长宁点头应了,心里却十分委屈:压根不是我找的他,是他找上我的啊。
“公主既然看重与你,便不该让你去赵府的。”宁修远低声呢喃。
顾长宁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宁修远以为她上次进入赵家密室,是公主的授意?
额,好吧。就让他以为是吧,这样他自然会以为她对赵家的熟悉是从端惠这里得知的,也省了不少事。
顾长宁偏头看着他,日头高悬,宁修远立于日光之下,身姿挺拔,秀发乌黑浓亮,尤其那一张侧脸,轮廓间被日光镀上一层金,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美得不像话。正是应了秦若培当年说的那句话,妖孽!长得太妖孽了!
即便并非第一次相见,即便前世也算是阅美无数,但此刻对上这么一张脸,顾长宁还是有些看得呆了,心脏在胸腔中砰砰跳得极快,竟是自己都能听得见。
宁修远似是察觉有异,转过头来,顾长宁被他突然的这一眼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竟是慌忙撇过眼去,咬牙皱着眉头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居然沉迷于美色!
这样的场景,宁修远并非不曾见过。他知道自己的长相如何,也多得是人见到他出了神入了迷,可顾长宁不一样。她的眼神很干净很纯粹,没有其他人那也*裸地心思,他并不觉得恶心讨厌。
尤其看着顾长宁因为恼怒羞涩,两颊生出的晕红,宁修远心中微微一动,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眼底透着笑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