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宁过去的时候,顾长礼正趴在床上偷偷抹眼泪,见到顾长宁来了,忙止了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喊道:“三姐姐。”
顾长宁安抚了两句,将药递给顾长礼身侧的丫头,“这是我前几日受伤,白太医给的,比平常的药要好用一些。”
那丫头诺诺应了,代顾长礼道了谢便退了出去。因是个生面孔,顾长宁不免多看了两眼。谁知顾长礼却是有哭了起来,“三姐姐,你让我把那些话说给老太太听,是不是早就猜到老太太会把我身边的人都给调走了?”
调走?只怕是都发卖了吧。不过,对着顾长礼,顾长宁也没打算告知“真相”。免得他又犯浑。
“绯红走了,现在其他人也都……我……”顾长礼又抹了把泪,顾长宁看得头疼,怎么跟个小姑娘似得这么爱哭。
“我听说过些日子,六姑姑和沈表妹要来。”
顾长礼一愣,瞬间欣喜起来,“当真吗?”
“当不当真的,等你伤好些,可以自己去问老太太。”
顾长礼嗯嗯应了,瞬间就将方才那点哀怨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口一个沈表妹的,半句也不提绯红了。顾长宁讶然,这是多情,还是无情?
从顾长礼房里出来,顾长宁顺路去给陈氏请安,彼时陈氏正在训斥二老爷,左一句右一句,都是怨他下手太重了。
顾流年大是委屈,“母亲就是惯着他。他如今都十三了,过了八月的生辰就十四了。可四书五经,一半都没读完。长言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已经是秀才了长信不过比他大两岁,今年也已经准备下场乡试了。他连个童子试都没参加。幸好没参加,就他这四书都还没读通的水平,去了那是丢了全府的脸。”
陈氏咬牙,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却又不肯承认自己最看重的孙子这么不成器,要知道顾长礼小时候也是很聪慧的。
“他还小呢。慢慢来,你急什么!等他伤好了,我让他去族学。”
顾家的族学还是不错的。顾流年自己不成才,确实个望子成龙的,听闻此话,面上一喜,“诶!我回头去和四弟说一声,四弟在族学里,也能看着他。只是母亲你可别在惯着他,但凡有点什么,反倒把四弟骂一顿。惯得长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因为薛氏的事情,我已经没脸家长言和长宁这两孩子了,你要再这样,我也没脸去见四弟了。”
陈氏手一抖,若不是有人在,真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说起来薛氏有一大半是为她顶罪。顾流年这么说薛氏,不等于说她这个母亲吗?她们做了这么多,都是为的谁啊!陈氏忍着气道:“滚!滚!给我滚!”
顾流年见陈氏面色不善,撒丫子跑了。
顾长宁在偏殿听着,实在尴尬,只是到了这一步,却也不好不进去请安。只能硬着头皮了。可她这厢刚请了安,还没说上话,只见一个奴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通一声朝陈氏跪下,“老太太!陈国公世子被抓了!”
陈氏身子一晃,“怎么回事?”
那奴婢不过是一介内宅妇人,哪里知道,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只道外头大家都再说。
见了这番情景,顾长宁自知自己不好再留,便悄悄退了出来,等回了褚玉阁,这才问道:“哥哥回来了吗?”
“二少爷刚刚让人回来传话,说今日会晚归,让三小姐不必担心。一切顺利。”
顾长宁舒了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已有薄薄的汗渍。皇上要动江南,动钱家,需要秦家,顾家和崔家的协助,因而,陈氏或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顾长宁确实早知道的。
不过,没一会儿陈氏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便回来了。
“老太太,奴婢去问了一圈。前两日有御史弹劾淮扬巡盐御史钱大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今日听闻是皇上收到扬州那边不知道哪位大人递上来的密折,全是钱大人的证据。”
既然是密折,为了保护官员的安全,自然是不会透露姓名的。钱家为了自保,总不能将江南的官全给杀了吧?
陈氏抓住重点,“这和陈家又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姻亲,可也没有钱家还没有发落,就抓了陈家人的道理。
“扬州那边早秘密抓了钱家三爷进京,今日皇上就在金銮殿上审问,钱家三爷把什么都供出来了。说去年的税银说是沉了船全没了,其实是被钱家私自扣下了。可这些钱钱家不过得了百分之一,剩下的全给了陈家。去岁冬天西山寺大佛里的银子就是。还有一半,也入了陈国公府。并且,并且还坦言说,皇上派去的两位钦差都是钱家和陈家合谋杀害的。
还有一个叫吴猛的。乃是陈世子身边人,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吴猛在殿上承认,是他下的手,并且将陈世子命令他的那些书信都交了出来。信封用的都是陈国公府的专用火漆,经人检验全是陈世子亲笔。”
陈氏面色一白,只听闻先前钱家三爷为了一个风尘女子离家出走,钱老爷子大发雷霆。却不料……是啊,钱家三爷虽然爱女人,往常也不过是玩玩,正事上从来不会出差错,怎么突然就为了个女人做出这等荒唐事呢!她们怎么早没有想到!
金銮殿上审问……人证物证俱在……
这摆明了是早就谋划好了,准备齐全,今日在金銮殿上发难。金銮殿重重禁卫守着,皇上不发话,任何人都出不来。陈家得到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皇上特命了锦衣卫查抄陈国公府,抓捕陈世子。在陈国公府花园地道里搜到了银子。却是比丢失的税银还要多两三倍,正对了钱家说的,每年给陈家的财富之巨。”
锦衣卫直属听命于皇上,秦牧办起事来,除了皇上,便是自己亲娘亲儿子都不认。让锦衣卫出面,是半点不给陈家活路了!
陈氏身形摇晃,抓着王妈妈的手,“走!我们去陈家看看!”
那跪着的仆妇忙拦住陈氏,“老太太,去不得啊!皇上让禁卫军将陈国公府团团围住,不许进,也不许出。”
陈氏再撑不住摔坐下来。
贪污税银,垄断江南盐政,若这些都还不算什么,那么谋杀朝廷命官,钦差大臣呢?而且还不只一次!这是小不了。关键是有多大。若是皇上松松手,一个陈伯年推出去足够。若是皇上不打算出手。那么钦差为皇上亲封,尤其都还拿着皇上亲笔所书的,见之如见圣上的圣旨。
如此情况下,杀了钦差,等于谋害皇上!
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围住了陈国公府,皇上明显这是不打算单单抓了一个陈伯年了事。
陈氏面色忽青忽白,陈家是她唯一的靠山,若是陈家倒了,那么她……
陈氏闭上眼睛,她也就算了,左右她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只是,顾流年怎么办?顾长礼怎么办?还有……沈家!
对沈家!沈平的官还是早年陈家帮忙求的。在江南也一直是在钱家的庇护下,也不知和钱家牵扯到哪一步,会不会……
如今不论陈家如何,钱家是肯定保不住的。
陈氏忽然站起来,“快!快让人去江南,去沈家看看,看六姑奶奶和表小姐好不好!”
她的女儿外孙女一定不能有事!
相比较陈氏的慌乱,顾长宁这边就显得安静地多。顾长言确实回来的很晚,却还是先来看过顾长宁同他说了今日的情形,感叹道:“宁修远能够找到钱家的证据,甚至还策反了钱家三爷和吴猛,着实让人心生佩服。”
顾长宁一愣,忽然想到陈仲年,“岭南那边呢?”
“放心,你当真以为皇上放心将岭南十万大军交到陈家手里?陈仲年是主将,可手下还有副将。他即便想反,也得看看别人愿不愿意。皇上已经派人前往岭南,相信不出七日,便会有结果。”
果然,没几日,岭南便传来消息,陈仲年意欲谋反挥军京师救陈家,被副将发现,将其捉拿,押送回京!
慈寿宫。
太后当着皇上的面摔了个茶盏,指着皇上怒骂:“你早就算计好的,是吗?什么意欲谋反,挥军京师!即便他有这十万大军,岭南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沿路各处关卡,哪里就可能顺利入京?仲年又不是傻子!便是四川也有屯兵,若是岭南敢动,四川的兵马就能直接南下给把仲年给灭了!你……你这是不给陈家活路啊!”
皇上不动声色,任由太后肆意谩骂哭闹,一句话也不说。
越是如此,太后越是气得连连颤抖,低声一句句呢喃着“谋反,谋反”。
谋反罪名一下,陈家就再无回转之力,即便她们拿出丹书铁券也无用。况且经顾家这么一闹腾之后,丹书铁券她们哪里还能拿出来。可即便皇上心中知道如此,却还是为了稳妥,要求一个谋反的罪名。
“哈哈哈……”
太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诡异凄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