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冬青送去三房这边的。
顾长萍愣了半晌，亲自取了个荷包递给冬青，“冬青姑娘辛苦了，不知三妹妹怎么突然提起这等事。说起来，我们是侍疾的。这老太太的病还没好呢！”
冬青双手垂下，并不去接荷包，始终弓着身子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大小姐折煞奴婢了，唤奴婢冬青就好，这姑娘二字却是不敢当的。三小姐的意思，大小姐婚期在即，总要回去备嫁。至于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的病也好了大半了，再者老太太多子多孙多福气，还有其他小姐和少爷呢。大小姐不必担心。”
顾长萍一滞，她年纪不小了。虽说明元启是最近才选定的她。可惜两家的婚事确实早定下了，在内务府报备了的。侧妃是有品级的，婚事自然由内务府操办。如此一来，即便对她来说，从定亲到成亲时间上有些短，可却也不会慌乱。尤其闵氏虽然为人懦弱，但是对她是真心疼爱，她的一应嫁妆东西都是早备齐了的。
她本想着，婚期就在下个月，时间上紧促，顾长宁不至于突然将她赶出去。她若能借顾长宁的风头从顾府出嫁，由顾长言送嫁，入了王府也更有脸面。谁知……
她竟然独独遣了她们这一房出去。
顾长萍拿着荷包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尴尬不已。她强笑着道：“都是老太太的孙女，我怎么好把责任都推脱给弟弟妹妹呢。说起来我还是长姐呢。”
冬青低眉顺眼，不曾抬头，语气平缓甚至看不出别的情绪来，“大小姐孝心难得，奴婢会回禀老太太。若是大小姐愿意，倒是可以每日早晚前来请安，从丰华巷到顾府，也不算远。”
顾长萍手一抖，她是想留在府里，若是不能留在府里，每日还要从住处来顾府请安侍疾，她何苦受这个罪！顾长萍看着冬青平淡无波的面色，心底生出一股怨愤来。
为什么能够容忍顾长莹在顾府出嫁，还给了许多添妆为其做脸，偏偏自己不可以！顾长莹嫁的不过是个七品的翰林，而自己嫁的是当朝皇子！尤其……冬青一个丫头居然也敢这对待自己！
顾长萍深吸了口气，“不知二弟最近在做些什么。翰林院素来清闲，那日他可……”
这话还没说话，冬青已经明白她的意思，道：“有件事，二少爷让奴婢转告大小姐。之前是他想左了。大小姐自有嫡亲的四少爷在。当然是由四少爷背嫁的，不必他来越俎代庖。”
顾长萍眼神一闪，捏着荷包的手紧了紧，终究不自然地收了进去，咬牙道：“多谢冬青姑娘告知了。”
冬青也不再多嘴，缓步退了出去。
冬青这一走，顾长萍就摊坐下来。背嫁是大周的风俗。女子出嫁之时由兄弟背嫁。这兄弟的身份自然是越有名有才越显得女子尊贵，婚礼会好看些，入了夫家，女子的脸面也好看些。
顾长言是状元出身，皇上心腹，怎是年已十五却不学无术，好高骛远的顾长义可比。有顾长言在，以他如今的身份，便是五皇子明元启看在皇上的面上也会给几分薄面。可顾长义……只怕别人看都懒得看他吧？
“呵呵，顾长萍，我以为你多有本事呢！也不过如此。”
顾长萍回头便看见倚在门框的顾长燕。
“你和顾长宁两个当初不是好的跟亲姐妹一样吗？怎么你成亲这么大的事，她居然都不帮你？顾长莹出嫁的时候，她明面上就给了一整盒的南珠。暗地里还不知道给了多少好东西。你呢？你得到了什么？哈哈哈！”
顾长燕的笑声十分刺耳，顾长萍咬牙瞪过去，“那也比有些人好，至少我是侧妃了！”
侧妃！侧妃！这个侧妃是自己的！顾长燕面目狰狞，“顾长萍，我等着看着，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转瞬，顾长燕不知想到什么，眼珠一动，说：“我绝不会让哥哥给你背嫁的。顾长言不会背你，我哥哥也不会背你。你说，如果你的婚礼上，没有人背嫁，那多好看？”
顾长萍身子一晃，便是家中有兄弟而无人背嫁，等于直白地告诉众人，女子不受家族，不受家中兄弟待见，出阁后的荣辱，兄弟也不会帮衬！
顾长萍心头一紧。顾长燕笑得越发癫狂了。
“五妹妹何必如此。前阵子我还同王爷提起你。你年纪还小，小时候又跟着姨娘生活在外面，对嫡庶尊卑这套没有足够的认知，怪不得你。便是你多次伤我，到底是我妹妹。我怎会同你计较。”
这话锋转得太快，顾长燕完全跟不上顾长萍的思路，直直地看着她。
顾长萍接着道：“这侧妃的位置本是妹妹的，如今……我总觉得自己对不住你。何况虽然对外说的是顾家三房的姑娘，而没有指出是哪一位。可到底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这若是传出去，妹妹往后还怎么嫁人。”
顾长燕面色一白，往后……还怎么嫁人……
“我想着不如请王爷网开一面，原谅妹妹这一次。”
顾长燕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顾长萍，“你……你什么意思？你要把这个侧妃还给我？”
“妹妹说哪里话。如今婚期在即，比不得先前了。内务府和皇室早拿了我的庚帖去。如今哪里是我们想还就能还的。这置皇家于何地？”
顾长燕冷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妹妹虽做不得侧妃，总还能做个庶妃。不如就当我的陪嫁随我去王府吧。如此也可解了妹妹对王爷的相思之苦。妹妹大可放心，有姐姐在，必然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好好照顾几个字，顾长萍说的十分婉转好听，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发寒的味道。
顾长燕一双眼睛快要喷出血来，“你休想！你想让我一辈子屈居你之下，想要我去王府日日对你卑躬屈膝吗？”
庶妃，说的好听点是庶妃。说的不好听点，也就是个侍妾。侧妃虽是妾，确实会上皇家玉牒有品级的。只在正妃之下。
顾长萍嘴角一扬，还不算太笨。
“就是如此那又如何？父亲在外任职，除偶尔述职之外，不得回京。小时候，母亲担心我不在父亲身边，会被父亲遗忘。父亲让她照顾朱姨太太，不许她离京。她就只能送了我去父亲跟前尽孝。可是那一年……那一年……”
顾长萍咬着牙，那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年。
“但凡我与你有点口角，父亲总要训我一顿。那年冬天，你和顾长义偷跑出去摔伤了腿，怕父亲责骂，就把事情推到我头上，说是我推得你，你才摔的。父亲连查问都不曾便定了我罪，又在你姨娘的怂恿之下，对我用了家法。我遍体鳞伤跪在雪地里整整一夜！整整一夜！那一年，我才九岁！”
九岁，她差点死了！她怎么也不会忘记！也是在此事之后，闵氏得到了信，再不敢让她呆在陕西，只得让人接了回来。可偏偏……偏偏父亲顾虑着京城好说亲，且好在嫡母身边的名声也比养在姨娘身边好得多，让人把顾长义和顾长燕也送了过来。还三番四次呵斥母亲不得对她们兄妹不好。
母亲为人软弱无能，哪里敢违抗父亲！
便是在京城这些年，但凡顾长燕受了委屈，写封信去同父亲一告状，过几日，她就会收到一封训斥的信件来。有时候若是顾长燕和顾长义写的言辞激烈一些，父亲甚至会让他的心腹总管带着家法戒尺来京捧到她面前。
总管再如何也是下人，总不会代父亲教训他。可是那方戒尺，那方当年打得她满地打滚求饶的戒尺，她每每看见都会恐惧万分，连带着做好几天的噩梦。
都是父亲的女儿，怎么就如此不同！父亲肯为顾长燕和顾长义做到这个地步，却从来不肯分一点关爱来给她！
她恨！她怎么能不恨！
她要侧妃的位置，不单单是要报复顾长燕！还有父亲！只有爬得越高，爬到让父亲也需要仰望的位置，她才能摆脱她的噩梦！
看，自从明元启认定了她之后，即便父亲在如何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这么婚事！
哗啦！
顾长燕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你休想！我告诉你，我不答应！不答应！”
“你答不答应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答应了。”顾长萍莞尔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过去。
顾长燕一把抢过来，连连摇头，将信甩在地上，“不会的，不会的！父亲不会答应的！父亲怎么能你一辈子踩着我！不！我要去问父亲，我要写信问父亲！”
看着顾长燕远远跑出去，顾长萍缓缓弯下腰将信捡了起来，上面说的话并不多，除了答应顾长燕的婚事之外，还有写给她的话。再也不是冷冰冰的训斥之语，反而是温和的关心。
呵，呵呵。
看！只要她抓住了明元启，只要明元启的心在她这里，便是父亲也得捧着她。在权势面前，其他一切都不过如此。
顾长萍握紧了拳头，顾长义不肯为她背嫁又怎么样？顾长燕作为她的陪嫁，连背嫁的资格都没有！若不想顾长燕往后日子太难过，顾长义就不能给她难堪！否则，她自然有办法将这些全都还回去！
想到此，顾长萍低低笑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