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三场，一共九天。

出贡院那日，顾长宁依旧亲自去接了顾长言。回府后顾长言蒙头睡了足足七个时辰。醒来后听闻秦若培当街拦堵顾长宁的事，一张脸都黑了下来，指间关节咯咯作响。

二月底，会试出榜。顾长言高居榜首，成为会元。

三月初殿试，顾长言自然得了意料之中的状元。似乎是皇上早有预料，知道士林中会对顾长言的状元之名有些微词，毕竟谁都会想，皇上的学子，无人敢不让他为第一。

殿试后第二天，皇上就在内城四大城门口以及贡院，国子监门口都张贴了殿试三甲的文章。谁胜谁负，一目了然。那些微词还没等宣扬出去便被灭了个干净。

这其间，秦若培没有再上门，却拐着弯的送了好几回东西入府，扰得顾长宁十分头痛。

端惠听闻后，反倒哈哈笑起来，“培儿那孩子虽说看上去不着调，但是凡事心里是门儿清的。就是不定性。若要论才学，恐你如今那便宜哥哥也未必就及得上他呢。可惜他不肯在这上头下苦工，且他的志向也不在这上头。”

“不过我看着他长大，还是了解他的。这孩子外头传的名声不好。可他还真不是那等朝三暮四的人。他小时候那会儿就说，往后必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媳妇他要自己选，不叫父母插手。他可不愿意盲婚哑嫁。总得和人家姑娘相处了解后，彼此觉得合适才能在一起。否则，这辈子也不能快活。他若觉得合适了，认定了这个人，必定此生不再纳二色。”

“这话也有一定道理。可哪家大家闺秀能叫自家姑娘和他一个大男人这么处下去，还不一定能处得出一个好结果？你看看，这些年他瞧中的那些人家，不论是什么样门第的，给过他这个机会吗？偏偏从亲戚家里选，亲上加亲，也能在之前按兄妹一样彼此玩一玩，亲戚家也愿意如他所说让她们处处看。可他却又说什么，近亲之间成亲不好，他只有表兄妹之间的感情，可做不来夫妻。”

“现今多少人家不是表兄表妹的做夫妻。他这都是些什么歪理，哪里来这么多毛病。我看啊，也都是新城姑姑给惯得。偏他自幼身子弱。养了好些年，如今大了才好些。新城姑姑是被他小时候动不动就大病一场，几次险死还生吓坏了。什么都依着他。秦牧倒是想管，那年打得他下不来床，差点没把他弄死，倒惹得新城姑姑让秦牧跪了一天的祠堂。往后再不许他动培儿一根手指头。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

顾长宁听得咯咯直笑，“秦二表哥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而且他擅长的是经商。你看，他才多大，不过用了四五年的功夫，就已经和经营百年的其他三家并列大周四大富豪了。再过几年，恐怕我们顾家都赶不上他了。”

端惠一戳她的脑袋：“我们顾家，我们顾家？就最近见得这几次，你这我们顾家倒是说的顺溜。可见是真把自己当顾家人了。”

顾长宁钻进她怀里，“我如今可不就是顾家人吗？我占了人家的身子，享了人家的寿数，也自然要承担同等的责任。”

端惠失笑，转而又叹道：“顾长言倒是真不错。你不知道，他和皇上提议，说与培儿一见如故，钦佩他的才学，不忍他这等能耐被埋没了。让皇上下特旨，让培儿入国子监读书。还特意求了魏大人去教授学业。魏大人学问是顶顶好的，就是教学刻版迂腐，尤其……”

端惠噗嗤一笑，摇头道：“培儿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夫子在他耳朵边一个劲地之乎者也念个不停。还有那四六骈文。偏偏这几样都是魏大人的最爱。尤其喜欢给学生布置这样的功课。尤其还是圣旨，培儿连躲都躲不得。可有得他受了。你这下也不必头痛了，他近期恐都没那个功夫来找你。”

端惠口风一转，又夸起顾长言来：“是个有手段的，知道知己知彼，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培儿最怕什么，他就来什么。偏还让所有人挑不出错来。尤其还让秦牧对他感激涕零，替他收拾了这小子。秦牧也不是没想过求皇上的圣旨来压。一来为这个去求圣旨，他做不出来。二来新城姑姑也不许。这下好了，不用自己出手就能得偿所愿。”

说着说着，端惠好似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地将顾长宁拉过来，“你知道他那天被抓回去后怎么说你吗？他说你什么好不做作，和外面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顾长宁眨着眼睛，“这是什么话？他从小到大一肚子的鬼主意，口里还好多新奇古怪的词。对了！说起来，他当初要从商，表舅舅表舅母都不答应。他自己存的钱不够，还是我把能拿出来的钱都给了他，不然他哪里能赚到第一桶金。更加别说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要真算起来，他如今的那些产业，应该都有我一份。可信……”

顾长宁一叹，“真想问他要过来！”

端惠呵呵笑道：“你以前可没这么财迷。可见是在顾家耳濡目染地呆习惯了。”

顾长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是，也不瞧瞧，顾家如今大半的生意都得经我的手呢！”

端惠对她是又怜又爱，搂着她不撒手，可一想到她如今也快十六了，偏前头的亲事又被崔家和顾长兰闹成那样，心下又蹿出一堆的火气，想了想，言道：“你从小就和培儿处得来。只是那会儿你还小不开窍，他又不肯要表兄表妹这一套。如今你不再是他表妹了，他对你又这么上心。不如……娘看着培儿听不错的，是个会疼人的。况且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他既然说了此生不纳二色，便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娘想着不若……”

一听这势头，顾长宁赶紧打住她，“娘！我觉得你还是省省吧。我和秦二表哥处得来，是纯粹把他当哥哥看。他自己也说，我们是哥儿们，姐们儿。唯独做不成夫妻的。他这会儿对我上心，大约是因为我这阵子风头正盛。他素来都这样。也不见得能支持多久。”

端惠眼一横，“他往常支持不了多久，一来是人家姑娘家不给机会，他连接触都少，了解不到。二来总被你表舅舅抓回来。你就当时给他的机会？”

顾长宁一翻白眼，“娘！你是想看着我们两个盖着被子纯聊天呢，还是想我如小时候那会儿把他踹下马背一样把他踹下床去？”

端惠噗嗤一笑。秦若培自幼病弱，又有心疾。太过剧烈的运动都做不得。因此也不能习武，便是跑马也得悠着来。那会儿霍静心气高，看不得他一个大男人像个姑娘家一样，甚至比她这个姑娘家还不如，一脚就把他踹翻下了马背。好在秦若培没事，还笑嘻嘻竖着大拇指说“女王范，赞！”

顾长宁也想起当年的事情来，她当时只觉得这人不仅身子不好，连脑子也不好。后来慢慢熟悉起来才发现，他人不错，两人很能玩到一块去。也慢慢知道，他比不得自己弓马娴熟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身子不允许。

在她看来，他这位秦二表哥虽然面上不着调，但却实在是个好人。可惜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额……这话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是一定会猛翻白眼说，不要给他发好人卡的。

顾长宁嗤嗤笑着，又道：“娘，我从小到大就想找想我爹爹那样的！可不耐烦找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端惠一愣，便知顾长宁这是在给她提醒了。既然亲事已经让她上了心，就干脆和她说清楚，免得给她找了不喜欢的病弱书生。不求一定要金戈铁马，但也一定要是弓马娴熟的啊。

端惠戳了戳顾长宁的额头，“两辈子了，这点还没改呢！”

顾长宁挽着端惠的胳膊撒娇，“不改，不改，就不改！我爹有什么不好！我爹要不好，娘你能嫁给他？”

端惠摇头失笑，心叹，若不是因为这点，也不能看上赵晋了。这么想着，突然就又想起宁修远来。宁修远，多好啊！可惜那会儿秦若培虽然和宁修远关系还行，却不似现在一般引为知己好友。她这头才和自家女儿透了个音。秦若培就摇着头说：“长得太妖孽了，招蜂引蝶肯定多。你以后有得烦。”

偏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女儿把这话直接打回来给了她，憋得她差点内伤。

可如今……

端惠才又起了那么点心思，就想起谢晚晴来。那丫头也喜欢宁修远呢。她不由得低头瞧了顾长宁一眼，两辈子也没见女儿对宁修远动心。哎，罢了，只当这两个孩子没那个缘分。女儿的婚事，她还是再琢磨吧。

虽说名义上已经不是她女儿了，可有她看护着，还怕愁嫁吗？

端惠抱住顾长宁，心中喜滋滋的。不论怎么样，她的女儿回来了！而且大约是顾家那边陈氏和二房再难出头，女儿在顾家自在了不少，这头母女又相认了。女儿又渐渐地明媚了起来，性子也慢慢回来了！

真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