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阁。
顾长宁刚回府,便听钱氏来访,还带着礼物。
“刘子铭今早来了一趟,这些都是他带过来的。他说昨日中了赵家小丫头的计谋,差点出了事。后来他查探到才知晓在更衣房的人是你。虽则有惊无险,你当时并不在,可他心中不安,特意送了礼来赔罪。”
顾长宁看着桌上的礼物,神色莫名,朱唇轻启,犹豫半晌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好在钱氏通透,昨日回来将事情同她一提,她便也知道了此间关窍,如今见顾长宁这模样也略知道几分她的意思,言道:“我知道你的担忧。也多谢你这份心了。可他是否知情我们还真不知道,总不能就凭这点怀疑给他定了罪吧。况且……”
钱氏一叹,“莹姐儿没什么心机城府,我和你四叔当初为她选夫婿的时候便着重在家风之上。刘家不像那些大家族,家世简单,刘子铭是这一辈的独自,也不会有什么妯娌间的争端。更重要的是,刘家的家风一向是顶好的。刘家的家规,男子三十五岁后无子方可纳妾。观遍京城,再难得找出这样好的人家。再者,如今婚事在即,吉日已定,也万没有反悔的余地。”
顾长宁拉着钱氏的手,“四婶说的对,况且此事或许只是我想多了。”
钱氏心头一松,“你也是为了莹姐儿好,凡事多想一层,并不是什么坏事。”
顾长宁清笑着,凡事多想一层……如果当年她能多想一层,或许就不会死于赵晋之手了。然而世上并没有如果。就像端惠说的,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前世,大多事情有人替她做在前头,想在前头。这世自重生以来,虎狼环饲,陈氏和薛氏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们兄妹俩,让她凡事不多想都不行。
果然,时移世易。
将钱氏送了回去,顾长言便从宫里回来了,带来了朝堂上的消息。今日开朝之后,便有御史上奏本弹劾仙蕙长公主纵女行凶,言及苏幼仪性格暴虐,不堪为郡主之仪。苏幼仪鞭笞谢晚晴之事自然就被拉了出来。
也有反方言及不过是姐妹间的口齿,没什么大不了。结果这话就捅了马蜂窝一样。姐妹间一言不合就挥鞭子,还把人打的现在躺在床上。哪里有半点孝悌之资?这还是姐妹呢,若换成了别人,还不得被她打死?
于是,苏幼仪去岁于街市上纵马至三位百姓重伤的事再次被人翻了出来。直斥苏幼仪不孝不悌,草菅人命。再斥仙蕙纵容无度,无视王法。
就这样,苏幼仪这个郡主还没当上十二个时辰又被撤了下来。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比当初没有郡主封号更加丢脸。
顾长宁暗自嗤笑,不用问也知道,这必然是端惠的手笔了。
随后便至了二月初九,春闱之期。顾长宁送了顾长言至贡院门口,亲眼看着他走进去,这才打道回府,却不料在路上碰见一个混不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顾姑娘,早听闻顾姑娘在端惠长公主马场的英姿,当日又有幸得见顾姑娘在茗园茶馆的风情,在下一见倾心,对姑娘仰慕至深。不知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
秦若培。新城大长公主之孙,锦衣卫指挥使秦牧的次子。前世,顾长宁还唤他一句表哥。可是为人嘛……玩世不恭之辈,要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话,这京中女子被他求过一小半。人生名言:唯美食和美人不可辜负。
吊儿郎当,从没个正型。为这个,秦夫人不知道抱怨了多少回。秦牧这个当爹的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甚至连锦衣卫里头的那一套也用上了,差点没把秦若培弄死,惹得新城大长公主生了秦牧两三年的气,还是没将秦若培的性子改过来。
不过本性不坏。
顾长宁看着站在马车前长身玉立的秦若培,手中还握着一束花。并且自他为中心,两边共二十多个人以扇形排开,人手一束花。牡丹,芍药,茉莉,玉兰……可谓是应有尽有。
这架势惹得街头巷尾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必仔细听,顾长宁也知道他们大约会说些什么。
无怪乎是“不三公子又换目标了”“哎呦,这次是哪位姑娘”“上次那林家姑娘坚持了多久,被林家人打出来过几回”等等……
这个“不三公子”的“雅号”也是有缘由的。乃是因为秦若培但凡看中的姑娘,素来追求都明目张胆,可不论得手没得手,都挺不过三个月。其中不凡正经世家千金,没少被姑娘家人揍的。只是大家顾虑着秦家的家世,没敢太计较。
况且也正是因为秦若培凡事坦荡,即便追求人家姑娘也追求的坦荡,众目睽睽之下,没做出过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因此,京城人也不过作为茶余饭后的“雅谈”,从来没有闹出过什么乱子。更加无人言及姑娘家不好,损了姑娘家名誉的话。
只是……
顾长宁前世也围观过几回秦若培“作死”,可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秦若培会把这招用到她身上。
顾长宁站在马车上居高看着秦若培,整张脸都黑了,她牙关紧要,好容易吐出两个字,“让开!”
秦若培嬉皮笑脸,不以为杵,“在下无意挡姑娘的道,只是,我也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花,就把现今市面上有的都买了来。姑娘好歹选一个。你选了,我马上让道。”
顾长宁嘴角微抽,招了马车旁的剪秋过来吩咐了一声,见剪秋走了,这才回过头冷冷地看着秦若培,“你让是不让!”
秦若培压根像是没听到,“姑娘就挑一束。这可都是我今天一大早精挑细选的,保证每一束都是今早刚折的,选的开的最好最艳的,新鲜得很。姑娘瞧我手中这牡丹,国色天香,华贵雍容。要不,这芍药,韩愈不也说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龙。再不然还有玉兰,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顾长宁做在车辕上,晃荡着双脚,饶有兴致地看着秦若培一样一样地介绍着,心中暗道,看不出来,这纨绔子的学识还不错,诗词张口就来。
等秦若培介绍了十七八种花,正打算介绍茉莉之时,只见人群突然自动让开了一条道,一对白龙鱼服的人马迎面走来,为首之人四十多岁,正是秦若培之父,秦牧!
秦若培甫一看到他,像是老鼠看见猫一样,花也不要了,往天上一丢,撒腿就跑!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秦牧恨得牙痒痒,三两步就追了上去。秦若培哪里抗得过他戎马出身,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数年的爹?两人你追我躲,一阵鸡飞狗跳,没过半盏茶功夫,秦牧便已经拧住了秦若培的耳朵。
“疼疼疼!爹,你轻点,轻点!我耳朵要断了!”
“你还知道疼?你自己说说,这是第几回了?你上个月怎么和我保证的。这才过去几天?”秦牧随手拔下自己腰间的绣春刀,并没有出鞘,拿着藏在刀鞘里的刀当棒子使,手一扬,就给了秦若培屁股一记重锤。
秦若培嗷嗷直叫,“爹!这可是在大街上呢。我都快及冠了,你好歹给我点面子。”
秦牧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你还知道你都要及冠了?你像是二十的人了吗?要面子事吧?好!我给你面子!回家!看我揍不死你!”
秦若培吓得打了个哆嗦,“爹!爹!我……我随口一说的!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爹!”
秦牧可不理他,拧着耳朵就走。
“爹!祖母今儿可从庵里斋戒回来了。我要告诉祖母,我一定会告诉祖母的。到时候,你就等着跪祠堂去吧。我……”
秦牧伸腿就往秦若培屁股上踹了一脚,秦若培直接摔出去一丈远,哎呦一声趴在地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脖子已经被人拧起来,直接连拖带拽地走了。
围观百姓哈哈大笑,剪秋笑得后仰,直道:“还是小姐有法子,知道让我直接去寻了秦大人来。”
顾长宁笑眯眯地,正打算坐回车厢里去,却被一人叫住,“顾姑娘!”
顾长宁回头便见是宁修远。方才秦牧来的时候,他也是跟着来了的。秦牧抓秦若培,宁修远就跟在屁股后面给街市旁边被二人扰乱弄翻了摊位的摊主道歉赔钱。这可真是个糟心的活。
“若培并非是大奸大恶之徒,虽然性子有些……但他绝对没有唐突姑娘的意思。”
这是赔罪来了啊。
顾长宁眨了眨眼睛,前世就听闻这两人交好,三年后看来感情更好了。她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问题,居然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是不是秦若培每次得罪了人家姑娘,你都会跟着收拾,去给人赔罪?”
宁修远一愣,微微皱起眉来,转而笑道:“姑娘怎会如此想?”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就更加好看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长宁暗自吞了口唾沫,语重心长地说:“只是觉得面对着长得像你这样妖孽的人,人家姑娘有再大的气也消了吧?秦若培可真会使唤人。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别这么做的好。须知这世上有桃花运,也有桃花劫。就你这张脸,你不作为已经够是个祸害的呢,你若主动去搭理姑娘家……啧啧,刘丽雅的前车之鉴还在呢。别给自己惹太多烂桃花。”
宁修远嘴角微抽,语气冷了下来,“多谢顾姑娘提醒了。”
顾长宁不以为然,一跃跳进了车厢,半开了车帘与他挥手作别。
待他走远了,宁修远眼光微闪,心里划过一丝诡异。
霍静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长得太好是我的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