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寿堂内，竟是三堂会审之势。众人三面而坐。一面乃是齐国公府老太太，二太太，一面顾氏宗族族长夫人，另有一方坐着的居然是崔国公夫人梁氏和崔成景。
顾长宁微微有些错愕，转眼却又明白。今日这一出戏的目的便是想毁了自己的名誉，从而毁了自己与崔成景的婚事。因此让崔家在场反而在意料之中了。
堂下跪着二人，这二人顾长宁倒是都认得的。
一位是二太太的娘家侄儿，名唤薛平。一位是顾长宁失踪的丫头春砂。
此时的春砂低垂着头，看不出面色和神情，可身上的衣服破裂，鞭鞭见血，让人触目惊心。
顾长宁心中一凛，难道竟真是自己错怪了她？
冬青一颤，惊诧之下轻唤了一声“春砂”，语中满是关切之意。
顾长宁担心其乱了大局，忙拽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好在冬青明理，忍了下来。
顾长宁跪拜下来，“孙女见过老太太。不知老太太叫孙女前来所为何事？”
陈氏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锤，“何事？你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情，还有脸问我！”
不等顾长宁回话，薛平跪向前一步，急道：“老太太不要怪罪宁妹妹，宁妹妹与我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从不曾越雷池半步。何况，何况……我与宁妹妹，我们乃是两情相悦的！”
说着倒是磕起头来，“还请老太太，崔夫人，崔家公子成全！我知道宁妹妹与崔公子自小便有婚约。我这么做实在有违礼教。但是，情之一字，又哪里说得清楚！老太太，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顾长宁冷笑，手攒成拳，恨不能将他杀了干净！这话可谓句句坐实了她的罪名！
“薛公子这话什么意思，我竟是不明白！”
薛平睁大眼睛看着顾长宁，“宁妹妹，你怎么了？宁妹妹可是怕长辈们怪罪。宁妹妹放心，我答应过妹妹，我自会负责到底的，不会让宁妹妹无名无分的跟着我。
姑母和老太太都是慈和之人，只要我们将我们之间的情谊告诉他们，他们必然会成全我们的。妹妹虽与崔家有婚约，可心不在崔公子身上，即便嫁过去，岂非造就一对怨偶吗？”
顾长宁冷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我与你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了吗？”
薛平脸一红，低下头来，并不言语，便算是默认了。
顾长宁反倒站了起来，将腰板挺得笔直，“老太太，孙女虽无长才，却是国公府嫡出，自幼受父亲教导。这种事情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顾长宁面相族长夫人，垂泪道，“还望太叔祖母明见！此人如此败坏侄孙女名节，叫侄孙女还怎么活？让我顾家上下这么多姐妹如何活？”
族长夫人韦氏也是大家族出身，这话一出，立时明白其中利害。若此事就此盖棺定论，只怕顾家所有姑娘都会受牵连，眼瞅了陈氏一眼，心中略有些不喜。
别人怕陈家，她娘家也是有头有脸，未必便怕了。何况，她在族中辈分高，便是老太太陈氏，也得叫一声婶娘。
陈氏那点心思，她不是不知，这争爵之事，不论如何也落不到她们头上，她犯不着为一对无权无势的兄妹与陈家交恶，因此一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陈氏不该拿顾长宁的名节说事。况且即便要拿此说是，顾家自己人悄悄处置了便好。自家人不论什么丑闻都可以烂在肚子里。
如今将崔家牵扯进来，倘或事情一定性……
韦氏打了个寒颤，如此一来，此事她是不得不管了。
陈氏皱眉瞪了二太太一眼，二太太薛氏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似乎走了步臭棋，连忙向薛平使眼色。
薛平也是乖觉，立马会意，拿出折扇来，说：“宁妹妹怎能说这种话！宁妹妹忘了，这是你当初送给我的！你瞧瞧，这是你亲手画的！”
顾长宁走过去，“你既说这是我给你的，可能给我瞧瞧？”
薛平有些犹豫，顾长宁冷笑，“怎么，难不成当真这么多长辈的面，我还能撕了它吗？”
这话倒是说的太破，薛平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往薛氏看了一眼，见薛氏点头。这才交了出去。
薛氏心中冷笑，若真撕了才好！要不是心虚，谁会去撕这证据？“侄女可看清楚了，这可当真是你亲手所绘的吗？”
顾长宁展开折扇，确实是自己丢失的那幅。瞧着薛氏脸上欢喜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不错，这确实是我的东西！但却不是我给他的！”
这话当然不会使人信服。既然不是送的，如何解释这东西如今到了别姓外男的手里？薛氏直接问薛平道：“你说这是大小姐送给你的？”
“自然是的！大小姐还说，这是她特意给我绘的。叫我时刻带着，不许弄丢了。”
“哦！那你说说，这东西，我是何时何地送给你的？我才回京还不过半月呢！”
薛平一哂，嗫嚅道：“自然不是……不是在京里！”
顾长宁眼神微闪，面上却不懂声色，“那是在哪里？”
“宁妹妹忘了，今岁端阳，我在余杭别院，那时你送我的！”
此话一出，顾长宁怒极反笑，“端阳之时，我三年孝期都还未过！你是想说，我不但与你私相授受，还是在父亲孝期之内吗？”
薛平仿佛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急道：“不是……宁妹妹，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我想，岳父大人会明白的！”
装的可真像，就连“岳父”都出来了！
顾长宁指着他大喝，“住口！谁是你岳父！我顾长宁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薛家早就没落了，如今不过剩个空架子。若是子孙争气倒还罢了。
偏偏没一个有模有样的。你薛平是什么样的人，往万花胡同去打听打听，谁人不吐一口唾沫！吃喝嫖赌，你哪一样不占全了！我堂堂国公府第长房嫡女，会看上你这种蝇营狗苟之辈？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想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强娶了我，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倒是让薛氏跳了出来！
“顾长宁，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薛家哪里不好了！你如此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婶！”
顾长宁冷艳瞧着她，“二婶自己问问自己的良心，我说的是否句句属实！这薛平为什么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心思，用上这种龌龊的手段，是谁在背后搞鬼，谁心里清楚！他这般侮辱与我，誓要将我说成不忠不孝，寡义廉耻之人，难道我还要客客气气待他吗？”
薛氏气得倒仰，“你！”陈氏将拐杖再次重重锤下来，“像什么样子！你也知道你是国公府嫡女，这就是你的教养吗？你若未曾做过，别人如何能无中生有！”
“老太太说对了，我还真未曾做过，不怕别人无中生有！”顾长宁转头去问薛平，“你可想清楚了，我送你这折扇，可当真是在端阳那日吗？”
薛平被她瞧得有些发毛，犹疑道：“是……是的！”
顾长宁笑了，“端阳那日，余杭万松书院赵院长的夫人邀我和兄长前去她家过节。因此，我与兄长整日都不在别院，如何送你折扇？”
薛平嗫嚅道：“这……可能……是我记错了。对！我记错了。应当是端阳前一日！”
“你可想好了，确实是前一日吗？”
薛平见顾长宁神色笃定，竟不知如何回答。求助似得看向薛氏。
薛氏道：“你一个小姐，总不需要事事自己出面。是不是你送的，问问你的贴身丫头就知道了！”
“春砂，你把之前招的话和大小姐再说一遍！这折扇可是你代大小姐送给平儿的吗？”薛氏看着春砂，眼神如刀。
春砂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咬了咬牙，抬头道：“二太太不必问了。此事和大小姐没有关系，全是春砂一人所为。是春砂的错！”
说着竟向顾长宁磕了个头，“大小姐的恩惠，春砂来生再报了！”
顾长宁心下一颤，只见春砂倏然一跃而起，奋力往一边的柱子上撞去！顾长宁和冬青竟皆大骇，面色苍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