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虽只有四品,但胜在地利,掌京城要地之事,有直奏之权,不需逐级上报。因此,第二日,秦勉就呈上了奏折。将堂上之事一一禀明,包括顾长言所说之话,一字不漏,未曾加减,更没有藻饰。此事关碍重大,他怎敢擅专?
因顾长言一早言明公开审理,引百姓围观,故而皇上的处置未曾下来,民间已然议论纷纷。
三日后,皇上招顾长言入宫,与满朝文武面前,顾长言不卑不亢,对答如流,主旨依旧是当日在公堂说的那一套,只是辞藻更为大义,正气。皇上甚喜,当场“勉为其难”的收回了丹书铁券,顾家爵位没了,可因府邸乃是太祖所赐,顾家几代扩建的,乃是私产,不必收回,只将府前牌匾更换即可。
因知晓顾长言乃为余杭府解元,又要下场今次春闱科考,便着令顾长言每日入宫,由他亲自考教指点,时间定在他下朝之后,每五日一沐。又见顾长言每每言及顾长宁,这主意似是兄妹二人商议的。虑着顾长宁是女子,便不曾特意召见,确实大笔一挥,册封其为襄阳县主,邑三百户。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各界议论纷纷。
慈宁宫。
太后直接将宫婢端上来的汤药摔了出去,气得直发抖,“好啊!好啊!原来他竟藏着这样的心思,打压陈家还不够,还想着一撸到底,一个也不放过吗?”
一边服侍的魏嬷嬷吓了一跳,锐利的眼神四处一扫,幸好殿内只有除了太后,便只有她和仙蕙长公主二人,这才放了心。
仙蕙亲自扶太后坐下,替她抚背顺气,“母后,看来我们是养了一条白眼狼!若没有母后,没有陈家,他明宇能坐得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吗!”
那神色竟是比太后还要狠厉几分!她是先帝和太后的长女,中宫嫡出,凭什么端惠一个小小贵人所出的下贱东西也敢骑到她的头上来!端惠算什么!不过是她的一个替身罢了,当年若不是她不愿意去匈奴和亲,哪里有端惠的出头之日!
偏偏造化弄人……她亲自选的丈夫早逝,儿子儿媳也没活过二十岁,徒留一个*,她宠之爱之宛若珍宝,可却还得给霍静的因缘让道!
仙蕙咬了咬牙,恨恨道:“他们姐弟两个想要鸟尽弓藏,想要除掉陈家,除掉我们母女俩,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太后身子一晃,她虽然生气,却也知道皇帝如今势大,已不是她能摆布撼动的了,听得女儿这话,她面色大变,“阿敏,不可……”
仙蕙冷哼,“母后别急,女儿知道分寸!别的我们折腾不了,这出头的顾家,难道我一个长公主还动不了吗!”
太后松了口气,顾家,顾家!若不是顾家做这出头的椽子,有太祖的承诺在,明宇哪里能如此轻易废了丹书铁券。太后眼中厉光一闪,见仙蕙想从顾家入手,也没再阻止。
天香楼内,宁修远正与秦若培对饮。
秦若培啧啧称奇,毫不吝啬对顾长言的夸赞之词,“我当初说他是个人物,如今瞧来还是个大人物!”
宁修远点头,“皇上和陈家的死局许多人都看得到,但并不是许多人都有这等魄力。”
何止呢!如今朝堂还有多少观望的墙头草,连明着站队支持都不敢,更遑论如顾家一样去做皇上手里的这把刀。
丹书铁券,惠及后人,即便明知有舍才有得,却也不是谁人都能舍弃的!就好比陈家,若是陈家能知道舍得的道理,也不至于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秦若培又灌了一杯酒,“皇上的赏赐可真够大的。一个县主不算什么,可安阳郡主和清惠长公主都只有封号,没有封地呢。这顾家姑娘倒是有了。虽说是不可传子女的,但这份荣耀对她一个女子来说,已经足够了。尤其这顾长言。但凡殿试过后的,总要称一句天子门生,可有谁能真正称得上是天子门生?便是如今的众位皇子,有几人能得皇上亲自教导?”
秦若培嘴角弯弯,这是皇上特意抬举呢!顾长言学识本来就不错,如今有了天子教导的名头。春闱必是状元无疑。若不是状元,呵呵,谁敢说自己教的学生比天子教的好?谁敢去和天子的学生比?哪个脑子进水了敢这么做!
“只是,陈家恐怕不会放过顾家那对兄妹!”
宁修远眯了眯眼,“皇上不会坐视不理的。”
秦若培点头,是啊!为皇上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冒着被陈家全面报复的风险,破釜沉舟投靠皇上,甘愿做出头鸟,手中刀。皇上若是眼看着顾家被陈家暗害,岂不寒了那些效忠皇上之人的心?
秦若培歪着头笑起来。两人一同长大,宁修远哪里不知他这番模样必定是在动歪心思,眉毛一蹙,“你又想干什么?”
秦若培摸着下巴,“你说我去求娶了这顾家姑娘怎么样?”
宁修远一愣,只听秦若培又道:“你看,我身无长才,在家中又不是长子,往后得到手的产业也有限,而且我老子还不太待见我。顾家虽然三代不曾入仕,但是前两代都是经商的天才,赚的家业足够。举国闻名的四大商家之一,你看,这钱有了。顾家祖上是大儒,顾姑娘的父亲擅长书法丹青,一字千金。这名也有了。”
秦若培扳着手指继续数,“听说顾家兄妹拿回了家业,我瞧着他们兄妹感情深厚,顾长言在殿上对答都不忘替他妹子邀功,可见以后嫁妆不会少。而且她自己还是有三百户封邑的县主,啧啧,娶了她,我就不用愁了啊!”
“有名有钱,还有个前途无量的大舅兄罩着!我只要不闯祸就行!”
宁修远听得满头黑线,面色发沉,“你想娶她就为了这些?”
“当然了!不过那也得这姑娘是个省心的,我可不想娶个麻烦回家。我瞧着顾长言就觉得他妹子应该不凡,而且你又说了西山寺的事,这姑娘恐怕和他兄长比,不遑多让。这样一来,我不仅有大舅兄罩着,还有妻子罩着呢!”
宁修远的脸色更黑了,咬牙道:“我是不是该去和伯父说一说,看秦家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还是没罩着你呢?顺便再问问你大哥,他可曾亏待过你这个弟弟?”
秦若培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别!别啊!我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而已!觅之,你千万别当真啊!”
宁修远嘴角一弯,“只是随便说说?”
秦若培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想起才被父兄训斥过一顿,苦着一张脸说:“当然是随便说说。”
宁修远这才舒展眉头,眼角上扬,那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极为好看。
而此时的顾国公府,哦,不,如今应该说顾府,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顾长言与顾长宁的这番动作没有和任何人说,事情一出,自然惹得所有人不满,便是族里也来了人责问。丹书铁券,多大的荣耀,宗族怎肯放弃!
兄妹俩放下姿态,隆重招待,将一条条扳开来同长老们来谈。
主要围绕两点:其一,丹书铁券再荣耀,也只是惠泽持有者这一房,不能惠及全族。似乎对宗族除了面子好看,并无什么用。其二,若非可太高顾家的地位,让顾家宗族立京城不倒,那么如今似乎损失也并不大。因为顾长宁成了县主,顾长言成了天子学生。
除此之外,宗族担心的不过是对上陈家,令外若顾长言不能官至一品,后人没了丹书铁券,顾家早晚会渐渐没落。
这些顾长言与顾长宁怎会不知呢?还没等族中长辈开口,便提出扩建族学,到底后辈出采才是最重要的。另有拿出十万两银子交由族长,五万两购买祭田。五万两接济族中生计困难之户。又承诺每年都会再播五万两。
什么也没有实际到手的利益强。揣着银票在怀里,族老们也就不多说了,喝了几杯茶,寒暄了几句,打了个哈哈走了。
倒是气得陈氏又摔了一套茶盏。
答应了顾长宁那么多条件,甚至于荣寿堂内不少人手都被撤了,她以为顾长宁是要作为苦主出面,将薛氏的罪名给取消了。虽说是证据确凿,但是若有苦主出面力保不是薛氏所为,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如今……
顾长宁答应的不过是让顾长兰能入崔家,让薛氏平安出狱,让顾流年不被宗族除名。这些她做到了吗?全都做到了!所以,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什么都不能说啊!
陈氏咬着牙,她恨啊!这样的结果,薛氏出来了又怎么样?顾流年不被除名又怎么样?二房已经毁了,再抬不起头来!
偏偏顾长言和顾长宁兄妹俩还得了以德报怨的纯孝之名!
尤其是丹书铁券!陈氏的双手都在颤抖!她们找了三年都没找到的丹书铁券啊!就这么没了……没了……
陈氏一口气没上来,仰面倒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