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寿堂内,顾长宁于陈氏病床前随侍汤药。
陈氏紧紧抓着顾长宁不肯松手,“我病了,让各房回府侍疾。”
顾长宁皱起眉头,陈氏手下力道更大了几分,“老五是我亲生的,他如今不在了,可刘氏和长信身为儿媳和孙子,难道不应该给我侍疾吗?便是三房四房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虽非原配,可即便身为继室,也还是他们的嫡母!”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各房回府,同二叔一样?”
陈氏咬牙,二房已经毁了,出了这种事,恐也不能再在府里呆下去。顾家本就已经分家,当年是她用孝道压着执意留下了二房。可如今出了这种事,顾长宁兄妹若要让二房离府也无可厚非。
儿子不是个能成事的,二房如今名声尽毁,若再离了顾府,在京城如何立足?唯独借侍疾之名让各房回府,如此一来,二房自然就能留下了。
“长礼素来孝顺,这些日子有他在身边,我精神也好些。所以,我想着让长礼住到我院子里来。这样我许是也能好的快些。”
顾长礼乃是二房幼子。本还有个长子顾长行,幼年早夭。薛氏是个善妒的,因此,二房唯有她生的这二子一女,别无所出。
顾长礼已有十三岁,素来只有到了年纪的男子搬往外院,没见过搬回内院的。陈氏这是没法子了。薛氏名声不好,连带顾流年受牵累,何况他本身也是个纨绔,因此养在这二人身边,传出去别人怎么想?仕途还要不要?
但是薛氏并不曾攀扯出陈氏,陈氏依旧是顾家的老封君,后头到底还有陈家,即便陈家不如当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养在祖母身边的名声自然比养在这样的父母身边要好。
顾长宁一点点扳开陈氏的手,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见手腕已经红了,下意识揉了揉,侍疾,教养孙子,这两项顾长宁还真找不到名头来反驳,更何况,薛氏和顾长兰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也再没有了和陈氏谈判的筹码。
不过如此也好。他们这一房人丁单薄,只有她与兄长二人,前些时日她还和兄长商议,或可从族中培养子弟作为助力。可要说助力,血缘相近些便更好了。让几房回府,也可看看,谁可以用,谁不能用。
见顾长宁爽快答应,陈氏松了口气。其实这不过是她最近经历的变故太过,被顾长宁和顾长言雷霆手段唬住了。单就她现在所说的事情而言,以她老太太的身份,完全可以直接下令,不必来问顾长宁。
褚玉阁。
顾长宁与顾长言说起此事,顾长言只是点了点头,叹了一句,“老太太想的好,可却不知别人愿不愿意回来了。”
顾长宁摇头,“他们会愿意的!”
顾长言笑道:“也是,以老太太的性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来压你答应。”
顾长宁莞尔,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对后宅的事情依旧有些男儿家的局限毛病。这也是常理,毕竟男人和女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五房孤儿寡母,若无人扶持,在京中寸步难行。这些年五婶关门闭户,教养孩子。可如今长信弟弟也有十四了,若想往后科举上顺遂,需得寻名师,交同窗。哥哥身上担着天子学生的名头,没什么比接近你更能有助于长信。所以,五婶必然会答应,而且求之不得。”
顾长言一愣,五房自分府后因老太太不喜,除必要的年节,甚少走动。顾长言对顾长信这个堂弟并没有多大印象,若不是顾长宁提醒,他还真不太想的起来。
到底是血脉之亲,顾长言道:“若他是个好的,能帮的我自然会帮。”
顾长宁也是这个意思,接着道:“四叔四婶感情好,没有通房姨娘,此生只得了长莹姐姐一个女儿,长莹姐姐下月便要出嫁。对方乃是翰林家的长子,清贵之家,这门亲事以四叔的身份地位来说,算是高攀的。四叔爱女,自然明白从顾家本家出嫁和从自家宅院出嫁的区别,哪个更为风光。”
“至于三房,莫忘了老太太手里还拿捏着柳姨娘。这是三房的死穴。况且,三房以庶压嫡……”
顾长宁和顾长言同时想到顾长萍。
顾长言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性子,言道:“若她们真进了府,我们自当多看顾些。”
而此时的三房,顾长萍刚和庶妹顾长燕吵了一架,伏在钱氏膝上哭起来。
钱氏一边拍着顾长萍的背,一边劝道:“你往后多让着她些。”
顾长萍气不打一处来,“让!娘,我们这些年让的还不够吗?但凡有好东西,哪次不是给了他们。可他们呢!”
钱氏十分羞愧,“都怪娘没用。是娘没能生出个儿子来!如今咱们这房只有长义一个男子,偏偏他又是和长燕一母同胞的。我总想着,如今对长燕好些,往后长义看着这点情分上也能好好待你。”
“生不出儿子来怪娘吗?父亲常年在外,只带姨娘出门,将母亲留在京里,让母亲怎么生!”这话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能说的,顾长萍不过是一时气愤,说完便察觉不多,羞红了脸,好在钱氏心思不在这上头,未曾注意。
顾长萍神色愤恨,对这个性子懦弱的母亲实在是怒其不争啊。
“母亲在京里帮爹爹管着家,照顾生母,受嫡母揉搓。样样替他做到最好,让他免除后顾之忧,可爹爹呢!他却在山高水远之地温香软玉抱满怀!若真为母亲着想,不想母亲膝下空虚,何不接了母亲去,给母亲一个嫡子。便是再如何,在顾长义和顾长燕二人出身时便送回来让母亲教养也好。”
“她们还小,没有生母在身边,母亲一手养大,不怕他们不和母亲亲近。可父亲当初为何不送回来,偏等两个人大了,什么都懂了再送过来。偏还想让二人记在母亲名下。这不就是为他们兄妹考量,拿个记名嫡出的身份吗?他到底把母亲当什么!”
这便是怨怼生父了,钱氏大惊,忙掩住顾长萍的嘴,“萍儿,那可是你爹爹!”
顾长萍一把甩开钱氏的手,“我不要这样的爹爹!他何曾想过世上还有我这个女儿!他为顾长义寻先生,找书院,帮顾长燕牵线搭桥,寻求好姻缘,可我呢?”
说到此处,顾长萍再忍不住大哭起来。也不知顾流明用了什么手段,五皇子答应纳顾长燕为侧妃。一个七品官的庶女,得以为皇子侧室,天大的荣耀。可她呢?
顾长萍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已经十八了,本该早两年就出嫁了,可偏偏未婚夫堕马身亡,她不得不守孝三年。这孝期也快过了,母亲已经为她暗中再寻夫家。可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出她克夫的名声。
克夫……克夫……
这还让她怎么嫁人!两年多前,男方身死之时,没有传出什么话来。恰巧现在传出来了。当真是巧合吗?她可不信!
顾长燕,还是顾长义?他兄妹二人一个德行,是谁重要吗?可她没有证据!而且即便有证据,她又能如何呢!
顾长萍不由苦笑,看着只知道抱着自己哭,言说自己命苦的母亲,更是苦涩。
良久,顾长萍终于擦干眼泪,道:“母亲,老太太不是说让我们回府吗!那就回府吧!”
钱氏身子一颤,喃喃道:“不!不!我……萍儿,你知道的,老太太她……她……”
顾长萍无奈,母亲是被陈氏折磨怕了,她握住钱氏颤抖的手,“母亲别怕,如今顾府不比从前了,并非是老太太一方独大的局面。还有二弟弟和三妹妹呢!”
因顾府从前只有大房和二房,两房一起排行,顾长言男子这边行二,顾长宁女子这边为长。可若是按顾家这一支的大排行算,五房一起,顾长言的排行不便,顾长宁确实行三的。
钱氏心中却依旧十分忐忑不安,顾长萍叹气说:“二弟弟和三妹妹必不会眼见老太太做的太过。况且我当初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却也是好心提点。二弟和三妹是感恩的,想来不会亏待了我们。况且,到了那边,有大房和老太太压着,想来顾长义和顾长燕也能安分点。”
看着钱氏犹豫的神色,顾长萍哪里不知她想什么,气得胸口疼,恨铁不成钢,“娘养了他们兄妹也有两三年了,难道还没看清楚吗?他们兄妹可是养得熟的吗!娘就不怕事事为他们着想,把他们的心养大了,最后是两只白眼狼,反咬女儿一口!”
钱氏身子一震,顾长萍再接再厉,“娘!三妹如今是县主,二弟是天子学生,春闱后便是状元郎。有他们在,女儿的婚事或许……”
这意思钱氏听懂了,没有什么比女儿的前程更重要。女儿如今有克夫的名声,她又不是个有能力的,能为女儿找的人家有限。
“好!好!都依你!娘都依你!”
即便是要被陈氏折腾又如何,只要女儿好便行了!
顾长萍见钱氏松了口,长舒了一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