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的马车划过长长的幽静的街道,已经宵禁了,但是作为权贵之家,总有些例外的特权。
陈氏拿着陈家给个令牌,一路而来畅通无阻。她坐在马车上,闭着双目,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从陈国公府回来,她便知道,薛氏这辈子算是毁了。
她本来想赶在长公主出招判决前找陈家帮忙,谁知陈家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圣上刚因为西山寺的事情,斥责了陈伯年,又以他管教不好自家夫人,也便更管不了五城兵马司为由撤了他总指挥使的职位。
这种时候,陈家只想着如何遮掩自己的过错,将损失减到最低,哪里有功夫来搭理她。更何况,薛氏算是证据确凿!
陈家到底不比以前了。从前的陈家,大权在握!而如今呢?表面依旧是光鲜亮丽,可……
皇上并非太后亲子,而是后族为了保障陈家的利益选出来的傀儡。可惜,大家都看错了人。这个当初对太后唯命是从,靠着太后护佑才得以存活的皇子,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培植势力,弄得陈家步步败退。
可惜陈家被人一直捧着,捧得一片纸醉金迷,朦了眼睛。
如今恐怕谁都能在京城一片波云诡谲之势下看出来,皇上和陈家是不能共存的。
皇上是有野心,有能力的人,被陈家压制了这么多年,如何能忍?
但陈家乃是前朝就屹立不倒的世家,本朝还出过三位皇后,其家族经营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击垮的。何况,陈家手里还握着丹书铁券。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陈家是奈何不得皇上了,但皇上若想将陈家打落到尘埃里,只怕也十分困难。
陈氏叹了口气,如今想这些都太远了,还是先想想现下的情况吧!
她双手交织在一起,略有些不安和紧张。
事情虽然是薛氏去办的,但是主意却是她出的。只希望薛氏聪明些,不要乱说话。
她如今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她宁可薛氏死了,那么她的威胁也就没有了。另一方面,薛氏好歹是她最宠爱的儿子的媳妇,而且还是她的外甥女。
当年与薛家有婚约的人本是太后,但那会儿男方病弱,都不知道还能有几年好活。
太后怎么会甘愿嫁过去,然后没两年就守寡?况且她是素有青云之志的人,一心入宫。如此陈家便只能找父母双亡要靠着堂伯父生活的她们姐妹之一来代嫁。
她姐姐就成了这个可怜人。也正因为如此,太后为了补偿她,才会让她这个外室之女也得以嫁给国公府第做继室。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希望薛氏死。她答应过姐姐,照顾她的一双儿女。
陈氏又叹了口气。马车已经到了顾国公府门口。
此时已经夜深,但府内各处灯火通明。
陈氏心中咯噔一下,那份不安越加强烈起来。下车后,陈氏疾步快走,刚进后院便被告知,顾长兰刺杀顾长宁未遂,伤了自己,如今太医正在诊治!
陈氏扶着雪青的手,差点没昏过去。
等她踏入褚玉阁时,便只见韦氏面色青白坐在一边,顾长兰拉着太医的手大喊大叫:“不!不可能!你再看看,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我不能没有他!如果没有他,成景哥哥便更不会娶我了!”
李太医嘴角抽了抽,他实在不愿意惹上这等丑闻。可人家拿着国公府的帖子来求,他又不能不来。
这等未婚先孕,珠胎暗结的事情,别人家恨不能赶紧处置了孩子,只当这事是没有发生过。没想到这顾国公府的小姐却死活不肯放手。
顾长宁也十分尴尬,讪讪地说:“劳烦李太医了!”
李太医一顿,忙道:“不敢!只是,二小姐伤在腹部,又因为之前急怒攻心,情绪不定本就动了胎气。这孩子恐是已经保不住了。”
顾长宁还没说话,顾长兰又尖叫起来:“不!我不信你!我不信你!你是顾长宁请过来的,是她请过来害我,害我的孩子的对不对?
顾长宁,你别以为害死了我的孩子,成景哥哥就会履行和你的婚约!他爱的人是我!是我!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娶你!”
顾长宁松了口气,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战友。她本来还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告诉众人顾长兰和崔成景的事情,没想到,顾长兰自己把崔成景给招了出来。
李太医嘴角抽搐的更加厉害,微微偏头,只做听不到。
瞧见顾长宁面色发白,表情隐忍,眼眶湿润。不由得心生怜意。
这都是什么事,人还没嫁过去呢,自家妹妹居然和未来姐夫勾搭在一起,还闹出了人命!哎!也幸好,还没嫁过去!
“祖母!珊瑚,你去看看,祖母回来了没有!让祖母给我去请大夫,我们再请个太医,一定可以保住孩子的!
不!你去崔国公府,去找成景哥哥,告诉他,让他救救我们的孩子,这也是他的孩子,他不能不管我,不管这个孩子。珊瑚,珊瑚,你快去!你快去啊!”
“兰儿!住口!”陈氏恨得咬牙切齿,声色俱厉!
陈氏将李太医拉到一边,雪青递出一个荷包,“李太医,你也是在太医院任职这么多年的人,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太医并不接手,反而摇头道:“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自然管得住我的嘴,却管不住他人的。听闻府上在我之前还请了三名大夫呢!”
老太太面色一变,死死地盯着顾长宁。
顾长宁吓得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解释说:“祖母,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来的大夫说……都说二妹妹是……是有喜了!
可是二妹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连婚约都没有,怎么会有这种事了!孙女自然是不信的,只觉得那庸医欺负人。只得又找了别的大夫。可人人都这么说!”
顾长宁泣不成声,“二妹妹又觉得我找的大夫不好,都帮不了她,保不住她的孩子。我没有办法,只能自作主张,拿了国公府的帖子让人去请了李太医来!”
陈氏一声冷哼,顾长宁小脸儿一白,连忙往李太医身后躲了躲。
李太医身形一僵,心里只叹:只怕自从前任顾国公顾流芳去世后,这对子女在府中过得也是不容易啊。
这种事情,顾长宁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哪里懂得这么多。可偏偏出了事,不去怪罪惹出事的人,反倒来怪她。
“顾长宁!你敢说你不想害我的孩子吗?有我在,有孩子在,你和成景哥哥这辈子都不可能!”
顾长宁身子一抖,只听得顾长兰又道:“顾长宁,我只恨今日杀不了你,但我总能杀了你的!你别得意的太早!”
顾长宁脚下一歪,亏得冬青扶着,这才没晕过去,她慢慢地从广袖之中拿出那把匕首,说:“原来,原来二妹妹当真是来杀我的吗?你……你来我房间不是误入的,是你闯进来想要杀我的吗?”
顾长兰一哼:“你别做梦了!成景哥哥是我的!他是我的!”
顾长宁四肢发冷,眼一晕,昏了过去。
冬青唬了一跳,连忙将顾长宁扶回房间,李太医生了恻隐之心,倒是善心的赶过去瞧了瞧,道:“不碍事,不过是受了刺激罢了。也不必吃药,你只好好守着你们家姑娘吧!”
李太医出了门,也懒得再去搅和那边的肮脏事,直接出了府,连连摇头,这顾国公府当真是比不得当年了。
陈氏一巴掌扇在顾长兰脸上,“你莫不是瞧见今日你母亲被人带走受了刺激,疯了不成?刺杀堂姐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韦氏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冷冷地说:“侄儿媳妇,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做戏了!不论有没有刺杀这回事,她珠胎暗结这事总是实情。
我不管你你们怎么内斗,但是好歹都是顾家人,还请保全了顾家的体面!我顾家世代清白,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不肖子孙!
我倒要好好问问顾流年,到底是怎么管的妻女!我顾家可丢不起这个脸!此事我会如实禀告族中各位长老,明日开宗祠,便将顾流年这一支移出去吧!”
“叔母还请慢走!”陈氏伸手去拉韦氏,想留住她,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孙女可以不要,儿媳妇也可以舍弃,但是让她最疼爱的孩子自此被宗族除名,她万不会答应!
怎奈韦氏根本无心听她再说话,手一挥大踏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倒是惹得陈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顾长兰一声声呢喃着,她感觉有一股暖流自身体里流出,身下再次鲜红一片。也不知是因为大受刺激,还是失血过多,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直到昏睡过去。
轰!天空突然爆出一声惊雷,闪电亮晃晃地刺激着陈氏的眼眸!
她看了眼昏睡的顾长兰,转头盯着这说变就变的天气失神。
好一会儿,她终于回过头来,吩咐说:“来人!就按二小姐说的,去崔家。让崔家把崔成景带过来!怎么他的女人和孩子都命在旦夕,他还想躲着吗?多派几个人去!不必躲躲闪闪,这事儿反正已经瞒不住,就给我光明正大的去!把动静闹大点,要多大有多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