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绳索,
环系腰间。
玉手紧握,
双脚蹬岩。
垂首俯瞰,
无尽青烟。
抬头仰望,
长柱冲天。
安危所悸,
紧绷心弦。
岿然不动,
汗滴娇颜。
忽而遇险,
难得两全。
分神旁顾,
一线命悬。
萧天河的性命,就悬在这根金丝绳上。
可如今,金丝绳却被人斩断了。
“萧大哥!”南宫雪嚎啕一声,扑倒在孤烟山口,伸手欲捞,却抓不住坠落的绳端。
即便萧天河周身都裹在天蚕布中,纵使他服下了狂玄丹与纳延丹,一旦坠落至炽热流淌的岩浆之中,也只有死路一条。
腾起的热浪舔着南宫雪满是泪痕的脸庞,她的下巴在不断地颤抖着,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气愤。
一个人负着手,优哉游哉地来到山口旁向内探视,以一种愉快的口气叹道:“啧啧,什么都看不到,想必已经化为灰烬了吧?哼哼,不带着魔刀就进入山口,实乃自取灭亡!”他背着的手中,握着一柄散发着深紫色光芒的魔刀。那是一柄极品魔刀,正是它斩断了那根金丝绳,也斩断了萧天河的生命。
南宫雪默默地站起身来,解开了腰间的断索,丢入了山口之中,对那人冷冷地说:“我定要让你做萧大哥的陪葬!”
“哈哈哈!”肆意猖狂的笑声回荡在孤烟山上空,末了,那人不屑地说,“就凭你?”
南宫雪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与汗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闭上了双目。
的确,她的实力不如眼前之人,否则方才也不会在慌乱中被那人斩断绳索。
不过,那也仅是“方才”而已。
南宫雪怒气满盈,心潮澎湃,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每一下都愈发沉重有力。体内的玄力蓬勃汹涌,承载着满腔的仇怨,不断地在经脉中循环运转。待得她陡然睁目,气势已凛然不同,柳眉倒竖,仿佛利刃;杏目圆睁,似欲喷火。
空冥后期。
“哟嗬?居然还提升了境界?呵,说起来,我还是你这次提升的始作俑者呢,你该怎么感谢我啊?”那人奸笑。
“南宫晖,我要将你碎尸万段!看刀!”南宫雪大喝一声,挥刀施展《波影》刀法,杀了过去。
萧天河在魔宝大会上不仅阻止了南宫晖的连胜记录,还将他打成了重伤。南宫晖服下狂玄丹也无济于事,到头来还落了个暂时被驱逐出南宫家族的可悲下场。以他狭窄的心胸肚量,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但南宫晖不是傻子。萧天河一战成名,已然不是他可以匹敌的对手。两人之前的仇怨对南宫晖极为不利。若是萧天河顺利进入内核,以他的资质,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南宫家族想讨好他还来不及;即便萧天河没有进入内核,南宫家也照样会偏袒这位不可多得的修魔奇才。总而言之,只消萧天河一句话,南宫晖就绝没好果子吃。
心胸狭隘的南宫晖,将所有人都想象成锱铢必较之辈了。
听说南宫秋在魔宝大会擂场向南宫霆道歉的事之后,南宫晖与师父陈夙风商议了一番,决定忍气吞声,于是征得了南宫桐的允许,亲自前往火焰塔向萧天河赔罪,不想却在门外意外地听到了萧天河打算进入孤烟山口铸刀的计划。
当时,南宫晖心中吃了一惊,心道这萧天河胆子也太大了。若是有个闪失跌入岩浆,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随即,他脑海中就冒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如果萧天河自己没有闪失,那也可以替他制造一个“闪失”。孤烟山域无比荒芜,正是下手的好地方。回去之后,南宫晖将计划向陈夙风和盘托出,歹毒的陈夙风自然是拍手称妙。至于南宫雪,南宫晖丝毫不念族妹之情,在计划谋害萧天河的同时,就已经在心中宣判了她的死刑。
南宫晖盘算了下时间,提前来到孤烟山埋伏好,等待两人到来。虽然由于两人飞得较慢,南宫晖意外地多等了几日,不过这个复仇的时刻最终还是来临了。南宫晖在暗处亲眼目睹萧天河下入山口之中,估摸着应该降到深处时,他现身了。他没有戴面具或是斗笠,这种情形下,已经无须遮掩面容了。
突然出现的南宫晖吓了南宫雪一大跳,她不知为何南宫晖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善意还是恶意?她心中顿时七上八下的。
果不其然,南宫晖抽出魔刀,直奔金丝绳而来。
尽管南宫雪奋力抵挡,可毕竟身有重负,无从闪避,更何况她的实力本就不如南宫晖。
如此一来,结果可想而知。没过多久,南宫晖就利用南宫雪的一个个破绽,一刀一刀斩断了金丝绳。
此刻南宫雪实力上升,加之她悲愤异常,完全不顾性命地以死相拼,南宫晖无意与她长久对抗,只待瞅准机会将她逼落山口即可。
“到那个世界向萧大哥赎罪去吧!”南宫雪已近似疯狂,愤怒地咆哮着,一招比一招用力。《波影》刀法已发挥到极致,如果南宫栩在场必定会对女儿的刀法大为赞赏。
南宫家的
三部刀典都以“快”为特点,南宫晖修炼的是《烈焰刀典》。《波影》对《烈焰》,很难说两部刀法孰优孰劣,族内弟子切磋相较,全看谁的刀法更娴熟,谁的身法更敏捷。南宫雪与南宫晖的这场战斗已经不是切磋了,而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恶战,只看哪方更快。
南宫雪想拼命,南宫晖却不想。正当他思虑该如何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南宫雪的时候,南宫雪却做出了一个令南宫晖大喜过望的举动——她居然吞下了一颗狂玄丹!
“哈哈,天助我也!”南宫晖趁药力没有起效之前,虚晃一招,抽身而退,逃远了。
南宫雪一愣,也马上施展身法急追而去。
南宫雪情知即便自己升入了空冥后期,毕竟刀法不精,长久消耗下去必然不是南宫晖的对手。她料定南宫晖必定会杀自己灭口,所以吞下狂玄丹,与其经久大战以致消耗殆尽,不如殊死一搏。
可惜,南宫雪还没意识到,她在情急之中吞下狂玄丹时,就已经犯下了不可逆转的错误。
南宫晖的确要杀南宫雪,但并不急于这一时。原本他还担心南宫雪会伺机逃跑,现在却是南宫雪自己断绝了生路。南宫晖只需逃跑躲避,待南宫雪狂玄丹失效陷入虚弱期之后,就任凭他处置了。
论身法,南宫晖并不担心会输给服下狂玄丹的南宫雪,在绕着孤烟山周旋的过程中,他还吞了一颗恢复玄力的纳延丹以防万一。
很快,南宫雪在追逐中回过神来,她终于觉察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不利。想杀南宫晖,难!若是自己也赔了性命,那事情的真相必定会永远消失在孤烟山的滚滚岩浆之中。
“不,我决不能让萧大哥白死!” 南宫雪急出了一身汗,偏偏自己急中不生智,拿前方十几步开外的南宫晖无可奈何。
既然杀不了,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逃!今日之仇可以来日再报。“狗贼南宫晖,且让你多活几日!”南宫雪住步急停,拔刀腾跃,向相反方向疾速飞离。
“呵,想跑?”南宫晖紧随而去。
危险依然没有解除,在狂玄丹失效之前,南宫雪根本飞不了多远,孤烟山域又荒无人烟,无人可救,南宫晖只需不近不远地跟着即可。
“怎么办?怎么办?”南宫雪急得眼中血丝密布,“难道今日真要与萧大哥一起枉死在这儿?”想到这里,南宫雪忽然心头一颤,萧天河那英俊的脸庞,和蔼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罢、罢、罢!萧大哥,有妹子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儿!”
南宫雪忽然调头反飞,将后面不远处的南宫晖吓了一跳,立即转向逃开。可他发现,南宫雪根本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向孤烟山口而去。
“莫非有什么圈套?”南宫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南宫雪此举何意,“且跟过去看看再说!”于是,两人又一前一后返回了原地。
南宫雪御刀下落,立于山口边缘。南宫晖也降落下来,远远地盯着南宫雪的一举一动。
南宫雪举刀一指,破口大骂道:“南宫晖,你这个卑鄙小人,枉我萧大哥对你不计前嫌,我早该知道你这死不悔改的德性!今日我固有一死,但绝不会任你欺辱!人在做,天在看,我南宫雪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骂完之后,她仰天哭喊,“爹,女儿不孝,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了!”
南宫雪怀抱着南宫家族给予的奖励——“暗印”宝刀,轻轻地纵身一跃,消失在山口滚滚腾起的青烟之中。
“嘁,倒省得我麻烦。”南宫晖轻蔑地冷笑一声,盘腿席地而坐。既然眼见南宫雪跳下了山口,为何他还不离开呢?其实南宫晖心中还不太放心。心思缜密的他担心南宫雪假装自尽,跃入山口后御刀隐藏,待自己离开后再出来。“反正这里不会有人来,我也有的是时间,等狂玄丹失效了再走也不迟。”南宫晖心道,“即便你骗我,只要丹药失效,你就无法御刀,必定跌入岩浆,结果也是一个死。”
其实跃入了山口的南宫雪根本没想那么多,既然杀不掉南宫晖,也逃不了,不如与萧天河葬身一处,她是真的一心赴死了。
感受着下方涌来的热浪,南宫雪的脑海中飞速地回忆着自己的一生。修炼三十余载,其实只有最后这一年可以称得上是多姿多彩的,只因有了他。“萧大哥,等我,我来陪你了!”她紧闭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珠。
突然,南宫雪的身躯猛然一震,她第一个反应是撞在石头上了。可一想又不对,岩石都在山壁之上,怎会生于半空?背后、膝弯处分明是被两条胳膊给托住了!
“有人救了我!是谁?是谁?究竟是谁!”南宫雪激动万分又紧张无比,她的脑中已经惊愕得一片空白,无法思索了,只是迫切地希望看清此人的面容。
她睁开眼睛,却被热浪灼得眼泪直淌,眼前一片模糊。
“唉,你怎么这么傻呢?”南宫雪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浑厚的嗓音,那温柔的口气,是他!他没有死!南宫雪的心在不停地颤抖,空气也仿佛凝滞了,失而复得的激动与欣喜让她忍不住要放声大哭!
还未等她哭出来,萧天河就阻止道:“嘘,别出声,不要惊动南宫晖,他肯定还没走。我们
先飞上去站住脚。”
“飞?萧大哥不是没有带魔刀下来吗?”南宫雪好奇地望了望下方,青烟弥障,依然什么都看不清。她索性紧闭双目,将脸深深地埋入萧天河宽阔的胸膛之中。
再说外面的南宫晖,他正无聊地拨弄把玩着两块圆石,冷不丁瞥见山口中蹿出一道黑影。
“哼哼,还好我料到了这一招,想必是她药效将尽,撑不住了。”南宫晖撇了石头,提刀站了起来。
可当那黑影从青烟中稳步走出时,差点儿把南宫晖的魂给惊飞。
居然是一个人横抱着南宫雪!
南宫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之后仔细一看,那人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脸上满是烧伤,的确是萧天河。南宫晖的腿开始颤抖了,他实在不明白,萧天河是如何从岩浆中生还的,难道他是个怪物?
南宫雪也打量了一番萧天河,衣衫褴褛,还带着点点未熄的火星,露出了里面白色的天蚕衣。面部被灼得血烂,焦黑的痕迹遍布,不可谓不惨。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清澈,眼神依然坚定自若。
萧天河放下了南宫雪,冷冰冰地对南宫晖道:“给你两条路:第一,我把你杀了,将你从这里抛下去;第二,你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你选一个吧!”
“看情形萧天河应该没受重伤,但所幸他手中没有武器。不对,没有武器他又是如何上来的?难道是用了南宫雪的刀?可南宫雪的刀分明在她怀里啊!难道是萧天河攀附在岩壁上,接住了南宫雪之后再爬上来的?莫非他有四只手不成?怎么想也不可能……”南宫晖脑中全乱了,末了,他把心一横,“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此时他手中没有兵刃,我和他打起来也不一定会落于下风。保险起见,我……”南宫晖自知逃跑无用,立即丢了一颗狂玄丹至口中。
此时此刻,南宫晖心中非常后悔。他倒不是后悔不该来谋害萧天河与南宫雪,而是后悔没让师父陈夙风前来。当初这对毒师恶徒曾经就由谁来下手商议过,南宫晖料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又想亲手将所恨之人送上黄泉路,所以才独自前来。
见到南宫晖服下狂玄丹,萧天河冷哼一声:“看来你是准备选第一条路了。”他手腕一抖,一柄黑漆漆的刀出现在右手中。
南宫晖与南宫雪都大吃一惊,萧天河这是在变戏法?之前他把刀藏在何处了?
其实连萧天河自己都差点儿忘记了自己体内还藏有一柄裂空刀的事。在他即将坠入岩浆之中的紧要关头,裂空刀似乎意识到了主人的危险,突然散发出强烈的玄力激荡。萧天河恍然大悟,立即召出裂空刀御刀飞起,并将天蚕布割破。但他并没有急于飞出山口。他已经确定是有人故意谋害自己,但肯定不会是南宫雪,如此推断,山口外的南宫雪依然处于危险之中。在飞出去之前,萧天河必须先弄清外面的敌人是谁、南宫雪是生是死再说。
“萧天河手中的黑色长刀虽然不发光,但必是魔刀无疑,否则他也不可能御此刀飞上来。”南宫晖看不出裂空刀的品质。既然萧天河有武器,那就得改变之前的对策了,南宫晖脑中正飞速地盘算着:“不管那魔刀是什么品质,论实力,我根本打不过萧天河。要说逃跑,我吃了狂玄丹,他倒未必能追得上我。可即便逃了,我以后也难逃家族的制裁。罢了,眼下虽然没有万全之策,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逃回去寻师父商议再说。”打定主意后,他装作要挥刀冲过来的模样,实则将魔刀向后抛去,蹬地倒跃至刀上,往西北方疾速逃离。
南宫雪正欲去追,却被萧天河拦住了:“雪妹,让他去吧。”
南宫雪不解地侧首一看,萧天河似乎很疲倦。他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方才那柄黑色的魔刀却不见了。
察觉到了南宫雪疑惑的眼神,萧天河有气无力地解释:“我在山口里吃了狂玄丹,药效快要到头了,所以刚才在山口中我不想惊动南宫晖。当时他要是循声御刀飞下来,我们可就麻烦了。不管怎样先上来站住脚再说,你看,这不是成功地把他吓跑了么?”说到这里,萧天河无奈地笑了笑。
“萧大哥,你怎么知道南宫晖肯定没走?还有,刚才你‘变’出来的那柄黑色的魔刀又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是御了那柄刀才没掉进岩浆的吧?你为何不早些飞上来?那样我也不会冒然吃下狂玄丹了。”南宫雪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萧天河仰天躺在地上:“南宫晖是当初在火焰塔中偷听到了咱们的计划之后,才定出的毒计,肯定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谋害族人这种事如若败露,后果极其严重,南宫晖当然容不得丝毫闪失。所以在没有确定你是真的死了之前,他怎么可能离开?我的确是利用了那柄魔刀才得救的,那是一位高人前辈赠给我的,不用的时候可以收在体内。至于为何没有立即飞上来嘛,原因很简单,我根本不知道山口外面来了多少敌人,敌人又有多厉害,最关键的是,我不知道你的安危。若是冒然出去,待得狂玄丹药效一过,我必定会变成你的累赘。倒不如先藏在山口中,事先做好一些安排。”
南宫雪不禁心头一热,流过一股暖流。这样一个温和而又睿智、天才而又谦逊、英俊而又可靠的男人,堪称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