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蜀中第一神刀挂牌,正式招揽生意后,却一幅门可罗雀,毫无生意的惨淡景象。孟南庐坐在柜身里面,五指跳动在算盘珠子上,百无聊赖的道:“是不是这招牌不够响亮啊?怎么一个上门的都没有?”
洛卿儿本靠着一张八仙桌在批书阅典,听后掩唇笑着走去,戏言宽慰了几句道:“姐姐,你怎么那么心急,这才刚开张你就急着想挣钱啊。再说了,你挂这匾是蜀中第一神刀,别人却未见识过,以为是你哗众取宠,故张其名,自然心下三分犹豫,生意寡淡,也是常理啊。”
靠着街门位置,唐细凤摆着一张老藤椅,懒洋洋的握在上面,受着日光,手畔是一壶老酒,一把金刀。孟南庐见状,从柜身里面拿他作趣道:“哎,凤小子,你怎么不去街上拉些顾客来,要是咱们这铺子十天半月的不开张还可,可要是一年半载的没个收利,怕是你那口嗜好也是免不了要戒掉的。”
一口酒尤在喉间咕噜时,唐细凤一把将酒壶放在一旁,张口就回道:“孟大娘,作为一名刀客,受雇杀人已与江湖卖艺相差无多,你还想让我去街上拉人,干脆你把我这金刀折了算了。”
孟南庐却不松口,依旧与他逗趣,故意道:“怕只怕纵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该跪还是得跪。你这玄金刀纵是仙刀,不沾俗血,可是为了活计,还是纡尊降贵,毕竟你的那口嗜好发作起来,可是要得人命的。”
洛卿儿也从旁取乐道:“凤郎,你这金刀终究也不是金子,抵不得,卖不得,若是真到了姐姐说的那样地步,你该怎么办?”
唐细凤细细想了一阵,旋即把起酒壶,痛饮一口,深觉畅快道:“今日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朝饥与馁。不过,我这堂堂七尺汉子,总也不能让你们两个女子忍饥挨饿,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总归是会有生意上门的。”
孟南庐临了跟说了句:“你呀,就是太过于乐观处世了,其实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整日间的溺在酒里,人都喝得萎靡了。我估计,你那把金刀杀鸡宰牛都嫌钝,还是用妹妹的那把刀罢,可别再耽误了自家的生意。”
唐细凤经孟南庐这一提点,立就坐起身来,扭过头对洛卿儿道:“卿儿,你那把在云宿城铸的长刀呢,取来我看看。”
洛卿儿应了,去后面房间里取来了那柄盛在桃木匣里的长刀,递了过去。接来在手时,唐细凤觉得手头上却轻若无物,如掬雾毂,翻开木匣时,冷芒如虹,飞霜凝辉,映目生花,一把三尺来长,阔有三寸,精光四射,甚是耀眼。
唐细凤轻握上去,真气自然而然蕴积于掌心之间,提拿起来更是应手称心。嗡的一声轻吟,刀上光辉几度明闪,随后渐渐附上一层湛蓝刀气,威势更著,唐细凤心中感道觉适意,即对洛卿儿说道:“卿儿,这刀你现在也无心思去用,暂借我使使,这玄金刀太过打眼,还是你这把刀好。”
洛卿儿含笑道:“那自然可以啦,不过你要记住,每天一两银子,每月月底结算,概不拖欠。”说时,要伸出一根纤细玉凝的手指摆了摆,唐细凤立时允了,此后玄金刀暂收封藏。
端详片时,唐细凤一手把着酒壶望嘴里倒去,一手五指轻巧的桃木匣上跳点几番,口中自声自语道:“刀是好刀,却未曾有个名头,倒是一桩小小的憾事。”
洛卿儿在旁翻着一册古书,有意无意间听到唐细凤自语之声,心头却是立时浮现了一个极好的名号,即以拇指扣着所读那页,微微阖上,道:“凤郎,你觉得以修罗相配如何?”
“修罗,修罗刀。”唐细凤自念了两声,露出笑颜,一拍即合,道:“修罗有意争勇斗狠,气吞山河,纵横捭阖间,尽透威横霸绝之气。好,就唤它作修罗刀。”
说完这篇话时,唐细凤重又掀开木匣,捧出刀来,把握刀柄,体内真气如潮卷起,顿时聚拢掌心之间。刀柄上被唐细凤真气细细雕出篆字痕迹来,一笔一划莫不银钩铁画,笔势雄奇,刀柄上随之飞迸出飘如小雪的闪亮细屑来。未及片刻,刀柄上就已显出“修罗”二字。
如是又是端详片刻后,唐细凤才心满意足的将刀收起,摆在手畔。日头堪堪中晷,已是到了晌午的光景,唐细凤脑中一直盘桓着一事,见时辰将至,就背了长匣,朝门外走去。
身后有孟南庐的声音喊起,道:“凤小子,钱可得省着点花了。”唐细凤在门首处顿了一顿,回道:“我知道,挣了钱第一个用它封住你嘴。”说完,拔步就走,正往日前吃酒的那栋小酒楼行去。
洛卿儿含笑而起,帮唐细凤将金刀小心收了,带回后房去,孟南庐则是时时出神,心中一直念念不忘傅横秋。
走过街去,唐细凤径入了那间酒楼,要定了酒菜后,就临窗候着,耐心等着那张神通的到来。不多时,酒菜毕陈,罗列在桌,一壶陈年杜康酒在畔,唐细凤细细斟下,酒杯里扑面而至阵阵醉人浓香,闻嗅一番,心神大畅。
吃用了些时候,就见从外走进来一浑身泥尘的破落模样之人,灰头土脸,头发糟乱,手里提着一口剑径坐下。方坐定时,那人伸手朝身上掸了掸灰土,拨了拨头发,才得略略看清那人就是张神通,看他口中正骂道:“这帮老道真是厉害,居然连攻两日,都败不了,真是铁板一块,且看我明日再去会会他们。”
张神通接着骂天骂地骂了好一阵后,吆喝来小二,按着常例摆上一桌酒席来。小二唱喏而来,肩上搭着一块布巾,习惯性擦桌摸,问询道:“张大爷,今日战况如何,可曾败了那青城派道长们。”
一提及此事,张神通脸上就铁青起来,气转粗重,几已喝出声来道:“这帮牛鼻子,仗着人多,欺我单人独身,那镇魔七神剑阵也果是厉害,张大爷我剑无处发,如处钢牢,想起来就觉可恨。不过,这帮道士整天深居山中,就自以为清高,张大爷就是杀杀他们锐气,待我吃饱喝足,再去斗上一场,我就不信这镇魔七神剑阵永生永世都破解不开。”
小二得言,笑语了数句,就去传讯厨下,稍候了一会,就已上个齐备。张神通在青城山中斗了半日,久攻不下,反倒是自己吃了一鼻子灰,又加上一顿赶路,腹中更饥,一桌子酒菜吃得更是快捷,饱餐一顿就坐着剔牙,脸上足满的神气。
唐细凤几番想要上去兜搭,不过终以萍水之逢而止步不前,顾自在桌上喝了一阵闷酒。那张神通一身衣衫褴褛残破,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手畔的随身青钢剑却是时不时的要抽出数分来端详片刻,常以袖口擦拭,让其一尘不染,银芒耀亮。
连日来,张神通每日必来这间小酒楼吃饭,菜色酒水也是一般无差,就是用饭时间也都相同,唐细凤倒是深觉有趣,乐得来看他。
这一日,唐细凤刚从酒楼回来,就见从铺子中走出一人来,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头戴黑纱幞头,身着浅蓝色蜀锦长衫,腰系紫玉带,足踩软底鞋,衣着颇是不俗。面貌上神采飞扬,精华内敛,正从铺里走出,与唐细凤劈头照面,互相点首代礼。
一步走进铺子里,就见孟南庐手捧着满满一袋,哗啦作响的银子笑得喜色飞扬,眉梢正弯。抬首时,正见唐细凤走了进来,喜之不胜道:“凤小子,本来以为这月是没生意,想不到今日就来了个大主顾。整整一百两定金,完事再付一百两,真是喜从天降,教人难以防备啊!”
唐细凤愣了一愣,没有说出话来……
待得第二日晨露正浓时,唐细凤早早的就出了门,背着刀匣,望城外行去。此时,城外群山青秀,烟岚宿雾未尽散开,唐细凤穿行其中,衣鞋微有濡湿之意。一人一刀横穿两壁青山之间,走了七八里地时,终见一条冉冉探入云端的磴道,高不下百余阶。
此正春时,关山之中薄雾轻烟缭绕,聚而不散,霞光冲射。山峰云水之间,偶闻猿声鸟啼隐隐幽幽传出,愈是透出山青水灵,钟灵蕴秀之意,一路所见云蒸霞蔚,花繁树茂,莫不傲然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