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庐待唐细凤将身上伤养结实后,就在后一夜对唐细凤和洛卿儿袒露了她要关闭漱芳斋的心迹。
尤记琉璃灯下,孟南庐玉面带泪,显然是才大哭过一场,正在灯下怔怔出神时,洛卿儿在一旁慰道:“姐姐,别太伤心了,事已如此,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要再这么逼自己了。”
孟南庐听了微是一笑,心上多多少少是好受了些,将手握上洛卿儿的手,和声静气的回说:“事情总会有过去的那一天,可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都不会再留在此处,我想多经一经这红尘如梦,或许这样我才能把痛忘得快些。”
说完话后,孟南庐就此沉默下去,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面汪洋大海,可以看见它的清澈和深沉。唐细凤和洛卿儿都知道孟南庐不是在说气话,何况她向来说得出做得到,既然说了会出去游历,自然不会做不到。果不其然,三日后漱芳斋就被卖给被人,孟南庐除了三百两银子,再别无他物。
孟南庐支了几十两银子给知荔,让她自归家乡去。知荔原先不受,耐不住孟南庐好一番劝说才含泪受了,略是收拾了琴囊,即出了雷音城,沿山游赏去了。
略住了一两日后,唐细凤洛卿儿和孟南庐就租了辆远途马车,一路游山玩水,担风袖月,望蜀中地界去了。
蜀中地界山水最盛,景色幽奇,实甲于天下,一路所见山青水明,微雨清新,碧嶂连绵,出云横岚,无比悦目怡神,气象雄奇。马车一路远来,直奔了有二三百里,才算是到了蜀中境界,处处重峦叠嶂,清泉秀木,深谷幽涧,万般如绣。
蜀中最大的城廓是为烟雨城,背山傍水,灯火万家,人烟辐辏,最是蜀地繁华昌盛之地。马车驱进城内,却是没有寻间客栈住下,而是直接选了个街衢,选买了一间稍有规模的店铺租赁下来,前厅后厢,布局古雅,颇得心宜。
收拾了整整半日的功夫才得清闲,唐细凤躺在廊柱下,休息了一会,旁有洛卿儿走过来,挽袖与他擦擦汗道:“是不是累了。凤郎,来时总闻人说这烟雨城中酒水之醇烈乃是蜀地第一,你去喝喝酒,我和孟姐姐再收拾一会就好。”
唐细凤笑抚着洛卿儿脸蛋,顿时感觉身上充满了气力道:“还是卿儿知我,我去喝喝就回,顺便让酒楼小二送来饭菜,也省得你们来回走路累。”
洛卿儿乖巧的应了,唐细凤背了刀,沿着小廊走了出去,这时孟南庐手扒着门框,朝洛卿儿道:“凤小子,又偷懒喝酒去了是不是?”
洛卿儿一笑道:“姐姐,我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让他走了,省得他给咱们帮倒忙,还添乱。”
孟南庐故作嗔怪道:“妹妹,还跟我扯谎呢。我看你就是舍不得凤小子,生怕他太累了,你的这点小心思姐姐我还能不知道嘛!”
洛卿儿粉红着脸,赶忙垂下首去,连步走进了房间继续收拾去了。
烟雨城较之蜀边的雷音城更是庞阔,城外是青山环托,绿水常临,城内则屋舍罗列,市肆秩序,百姓富裕。
唐细凤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处处门庭若市,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结袂成云,遍地透着繁华如梦,锦绣气象。
走走赏赏,看看停停,循着一栋小酒楼,酒香颇浓,甚是醉人,寻了座头,松身坐下。解下玄金刀,放在右手边桌沿,命小二整治了酒菜,让他遣人送了所赁之处,自坐吃酒,玩味烟雨城景。
正赏玩得大有兴头之时,就听酒楼门被一脚踢开,咣铛一声,吓住了不少食客。嗣后,走进来一位面上带血,衣衫破烂,披戴着绿蓑青笠的青年男子,背后插着一口青钢剑,长有四尺,用一细牛皮革囊的剑鞘收着,随便挑了个座就坐下,口中叱来小二,尽拣好酒好菜上。
唐细凤观此人修为不俗,器宇昂轩,眉眼间尽是朗朗山水之气,气清而华,修为定是不俗的。不过满身血污,身上又是披蓑戴笠的,大有雨渍痕迹,似是方从山中来。
不久,小二就端捧上来极好的酒菜,一样一式的摆上桌来,口中热情的询问道:“张大爷,这又是到哪门哪派寻斗去啦,这一身血迹淋漓的。”
那张姓青年男子就着壶口倒灌进喉间,咕噜咕噜的好一阵子,就似喝水般轻易痛快,一擦嘴掰下一条油光晶腻的鸡腿塞进口里就,间不容歇道:“这次去了青城山,会了会牛鼻子老道真陵掌教门下的镇魔七神剑阵,碰了一鼻子灰,等会吃完再去。”
那小二哥听了倒是没有轻他,反而笑着应道:“张大爷,一向越斗越勇,意坚如钢,小人对您倒是大有信心,指定可以破了青城派的镇魔七神剑阵。”
那张姓青年嘴里鸡腿还没吃完,就心急的拽下另一条腿来,随口吐了忙又塞进,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吃得肉汁横流,满嘴油光。
小二自去接客招待,那青年男子依旧自用酒菜,看他吃相风卷残云,抬杯起筷更是如缸倒雨下,纷若雨脚。唐细凤在一旁看得兴致盎然,就连自己吃饭的心头都随之大涨起来,吃得更是香甜了。张姓男子吃毕了饭菜,就着残酒,喝得竟是诗情画意起来,一盏盏慢斟细酌起来。
唐细凤有意交接此人,只是萍水相逢,有如电朝露,不免贸然冒渎了人,一时也竟苦恼起来。只是看他神情举止全然不似寻常凡夫浊子,处处透着天地神机,清灵气韵,心里愈发焦急起来。
那张姓青年吃用完,就袖把嘴一抹,从丁零破烂的袖口里丢下一锭碎银子,抽身就往门外走,那小二走来收了银子。唐细凤呼来小二,问道:“小二哥,方才那位衣衫褴褛,背插单剑的公子是何来历,好像是朝什么门派挑衅寻斗似的。”
小二闻言即笑道:“客官,您耳目真是灵敏,小人佩服。您说方才那位张大爷啊,那可是咱们这蜀中一出了名的无名之士。”
唐细凤一听颇觉纳罕,词理悖逆,把酒杯望桌上一搁,反问道:“小二哥,我还有些不解了,什么是有名的无名之士啊,于词理不合啊。”
小二虽分解道:“一听就知客官是外来的,不知那位爷根柢,小人就同你说罢。那人姓张名神通,本是蜀中地界一籍籍无名之辈,后来因渴求剑术之精而大肆挑斗本地各门各派,无论对方有多大名望,一概视之等同。这不,数年间败下不少宗派,名声积累下来,在此处也算是个名士了。”
唐细凤这才解了心中之惑,大蒙解释道:“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我还道是什么说法呢。那张神通可是这里常客,时常过来喝酒吃饭吗?”
小二一鞠身,应声回道:“是了,张大爷每日都到小店来喝酒吃菜,风雨不改,这算是常例。”
唐细凤谢了小二,就让他自忙去了。跟着,又用了几杯酒水,一偏头,兴致大起道:“不错,这倒正好,看来蜀地算是来对来巧了,想来父嘱之命可以预期克完了。”
喝罄了一壶酒,方兴未艾,就让小二重添了一壶佳酿,足足喝了一个时辰方才回去。
次日早些时候,有刻匾铺子的人送来一块泥金匾额,挂着红绸,即命来人将其高高挂上,门首前放起爆竹花炮来,大是热闹。唐细凤闻声而起,走去前堂门首,仰首一观,那块匾额上书有“蜀中第一刀”五个篆字,笔势遒劲,凤翥龙腾,擘窠奇伟,气度纵横。
孟南庐和洛卿儿站在店铺一旁抚掌欣笑,齐齐朝唐细凤抛丢了一个别具意味的眼神,随后洛卿儿跳步着走来,纤手穿臂挽定,脸上嘻嘻道:“凤郎,你看这块匾额怎么样?”
唐细凤点点头,若有所思,随道:“好是好,可是这蜀中第一刀谁人是啊?”
孟南庐走进过来,一拍唐细凤肩头道:“那自然是你了,凤小子。老娘这带赁铺带置办家具的,可是快花光了身边的钱,怎么着你个大男人不出力,还想让我们两个弱女子挣银子糊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