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是个大都会。
庄户人家要是碰上买不到的东西,一定会进城逛逛,这得益于李渊去年取消的入城税。
秋收后是农妇织布的时节,冯石头的妻子正好有两匹布料要拿到城里贩卖,于是便带上一双儿女进了长安城。
西市街口照例是大唐最热闹的地方,布料刚铺到干草上,两个家奴打扮的壮汉就过来问价,也不还价就让冯娘子带着布料跟他们走,说是要找主家拿货钱。
在一座青砖绿瓦的小院内,一个自称管家的老头拿出文书,说是主人不在,卖布的钱需要画押留个凭据,免得被主家回来怪罪。
单纯的农妇带着卖布钱出了院子,却没想到三个月后出现四个大汉,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借了钱,非要逼自己还钱,否则就要用自家的田地顶债。争执中,农妇被打断双腿,从而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大唐律:诸卖口分田者,一亩笞十,二十亩加一等,罪止杖一百;地还本主,财没不追。
这从律法上断绝了土地兼并的情况,可善于钻营的人依旧找到另一条变相的买卖途径,那就是举债无偿。这是大唐政府为保证农民有婚丧之事急用时可暂时售卖田地,永业田家贫卖供葬,及口分田卖充宅及碾所、邸店之类,狭乡乐迁就宽者,准令并许卖之。
很明显,有人看上了冯石头家的田地,直接用这种手段要逼其就范,三个月百分之三百的利息,莫说冯石头是军人,就算长安的小吏都熬不住。
“安心躺着,俺这就去找大夫。”冯石头拍拍儿女的脑袋,两个娃娃现在还没认出自己的爹。
院子里,几个打手一脸悠闲的跟村民对峙,不时露出胸口的纹身吓唬人。见到冯石头出来立马围上,大声叫着:“怎么着,是换钱还是用田地顶债,你要是舍不得那块地,把马给咱们也成!”
“俺婆姨说了,你们那是骗她的,今日我先去找大夫,你们要评理就一块上县衙。”冯石头便把马背上的东西搬屋里边说。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牵上他的马。”壮汉拦住冯石头,一个同伙已经拉住缰绳。
战马是斥候的第二条生命,冯石头红着眼开始阻拦,却被人抱住了腰。
“叔,马是军伍的,不能让他们牵走。”冯石头朝村正大喊,几个村里的青壮赶忙拦住牵马人的去路。
“你娘的!打我婆姨还牵我的马,打死你个驴日的!”冯石头冲着壮汉就是两拳,几颗牙齿飞到地上。
“你有种,耶耶这就叫人过来!”壮汉捂着腮帮子跑了,三个帮手却被村民绑住,一个年青后生骑着马到隔壁村找接骨大夫。
村正属于半官方人士,遇到这种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官府,冯石头也怕误了回营的日期,便答应下来。
三个喽属于外围马仔,别说幕后大佬,就算跑掉的那壮汉也是刚认识没多久,除却知道个西城虎的外号,别的一问三不知。
村正叫上几人守着院子,还安排两婆姨进屋照顾,就和几个青壮押送着小喽去长安,冯石头把横刀挂在马上。
庄户习惯性的走延兴门,认为那才符合身份,结果还没进城就被帮骑马挎刀的人拦住,为首的正是逃跑那壮汉,人送外号西城虎。
“可巧啊,还有送上门的,省的耶耶去找你。给我打,敲掉他满口牙再送到县衙。”西城虎的脸色很难看。
二十几个打手对付一帮庄户,其中还有个糟老头,冯石头不用猜都知道结果如何,赶忙把村正拦在身后。
一个性急的打手举起棍子就开始打人,官道上的行人纷纷避开,长安城可不止一人被这种打手欺负过。
棍子还没落下,打手却飞了出去,冯石头身为斥候,战阵上的功夫可没落下。这一脚踢得又准又狠,那人趴地上半天没起来,估计已经岔气了。
“愣着干嘛,就他一个从军的。”西城虎大吼,缺了门牙的嘴巴有些破风。
打架讲的是人多势众,冯石头再厉害也敌不过七八个壮汉的围殴,被抱住手脚后连吃几记重拳,刚想爬起来又被一棍砸在脑袋上。
“该用横刀的!”这是冯石头昏过去前最后的想法。
......
侯家大庆要干嘛,当然是吃顿好的,侯大宝亲自上街采买,准备来次大型宴会。路怀被冻伤的地方奇痒难耐,肚撩撩顶替他当贴身护卫,顺道能给他的突厥婆姨买根簪子,省得老看桃子的脑袋流口水。
昭行坊出东门一直往北就是西市,天寒地冻,路中间的永安渠都结了冰,一帮小娃子正推着木板当雪橇玩,也不怕掉两个下去。
老管家朱伯站在岸上狠狠训斥了这帮小屁孩,威胁再发现如此胡闹就告诉家长云云,然后在小屁孩失望的目光中大笑而归。
“咱家就缺这么些娃子,方哥儿也不常来,府里就老主家一人,孤零零的看着凄荒。”朱伯在感叹。
侯大宝认为这话很不合理,就算自己和护卫离开,府里连老卒仆役还有三十几口子人,现在又多了上官仪这帮灵州拐来的牲口,算下来都快凑足六只足球队了,要是有场地,可以直接弄个侯府联赛,哪来的凄荒。
理是这么个理,可话不敢这么说,老管家的忠心还是要表扬的:“朱伯,您放心,等过些日子我和公主成了亲,您就等着帮我们带孩子,还有阿香的,三五年就能弄出一窝来,到时有你和爷爷忙活的。”
老头爱听的就是这话,他就怕自己老了没啥用,至于公主县主是否能像母猪一般下崽,则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刚到长寿坊的坊门口,就见帮打手拖着几个昏迷不醒的庄户过来,看样子是要到长安县衙打官司,连武侯都跟在后边。
这种事侯大宝一般不愿管,打手出动一般是勋贵在后边,以大唐目前的官场作风,很少会出现冤假错案,任由他们去吧。
被拖在后边的人伤势挺重,头上不断有血渗出,再不包扎怕是会死那。
“给人把头包上,就算人命官司也得等衙门判了再说!”侯大宝朝打手下令。
西城虎看侯大宝出行的架势,知道这是个富家公子,连忙点头哈腰的答应。
“参军,救.....命!”被包扎的人抬眼看到侯大宝,立马挣扎着求救。
只有九江军的人才会叫自己参军,这可是同袍,必须问明白。
西城虎听到参军两字就知道要出事,赶忙让人拖着冯石头往坊门走,却被肚撩撩带人拦住。
“这人欠了我主家的钱,小郎莫不是连这都要管吧。”西城虎满脸堆笑的威胁。
“肚撩撩,把他的嘴堵上!”侯大宝沉着脸下令,九江军今天才放第一波人休假,谁会先跑去借钱,光是这几年的赏赐,就够在长安郊区做个小地主了。加上那几个被打的庄户,侯大宝不信这里没猫腻。
叫人去请大夫,顺便把人移到县衙,反正这事归他们管。
“求参军为卑职做主啊......”冯石头断断续续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在询问完村正和几个村民后,侯大宝觉得自己该充当正义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