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这个词对九江军不管用。

无论哪匹马身上驼了一百来斤羊血肠都会很重。

李孝恭看在三成收益的份上，原谅了他公马私用的行为。

灭国之功对任何武将都有吸引力，尤其是东突厥这种世仇。史书上要是不大书特书，那史官可以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了。

李孝恭在灵州闹的动静很大，私杀牲畜摆庆功宴也就罢了，毕竟士兵也要吃饭。可发老婆这件事就有些大条，御史们不在乎谁打光棍，他们在乎的是突厥女人的落籍问题。身为儒家代言人的孔颖达连上三道奏章，指名道姓要让河间王收回命令，把落籍的突厥人清除出境。

“这老匹夫，真当本王不敢揍他，回去就拆他们家门头去，尤其那俩铜狮子，非砸成野猫不可。”李孝恭骑在马上大骂，脸上流露的却是喜悦之情。

自污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河间王已经是皇家给的至高荣誉，再封那就只能做一字王，要是下次再立功，李渊只能把皇位让出来才够奖励。李孝恭可不想造反，在他看来，赏些田地财物才是好事，太平王爷起码能富贵一生。

入城受检是帝王施恩的常态，九江军在金光门外擦洗干净才带着几个突厥俘虏入城，李孝恭双手捧着欲谷设的人头走在第一位，侯大宝嫌人头太恶心，把欲谷设的宝刀作为战利品捧上。

侯老爷子穿着官服站在路边，喜气洋洋的朝几个老卒夸赞自家孙子。

大唐入城要下马，等过了城门楼又上马，侯大宝觉着这种事太无聊。重武的王朝，英雄很受欢迎，尤其这仗灵州军打的比李靖还出彩，一万多人干掉突厥十几万，听说把欲谷设撵的没法子，只能埋雪地里自杀。相比而言，朔州那边就平淡无奇，两万多打五万不到，墨迹大半个月才动手，还叫颉利给跑了，要不是张宝相能掐会算，在石缝里找到颉利，这位可汗早逃漠北去了。

人多，议论的就多，正赶上快到上元节，大唐百姓把九江军当吉祥物参观。

“打头的就是河间王，突厥人打不过他，硬是给吓死了，看看他那眼珠子，瞪得跟老虎一般大，夜里会发绿光的。”

“威风是威风，就是年纪大了些，俺家闺女怕是不中意。”

“排第二的那小子不错，侯家人，就是穷些，连朵花都戴不起。听说前些年吃不饱饭，跑长安摆摊卖糕饼，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啧啧......”

“就是，听说卖的糕饼吃死过人，还被发配南边三年，你闺女可不能嫁他。”

大唐就这样，想骂人站大街上就成，只要骂的合理，你就是针对皇族也没事。说不定御史还会请你吃个胡饼，把话记录下来，留着上朝时用。

嫉妒的人骂几句过过嘴瘾，然后回家羡慕大半年，寻思着下次见着再骂一遍。崇拜的就有些过份，居然敢朝大唐功臣使暗器，一把抓住把肉啃掉，然后把骨头砸回去。尉迟宝林示威般的扬了扬另一根鸡腿，小侯示意他看看身旁负责礼仪的官员。

平康坊斗法向来高调，把战场直接摆到街面上，一帮子露胳膊露腿的姑娘也不嫌冷，伸直脖子在那搔首弄姿，有个性的还朝队伍砸荷包，弄得九江军战士心不在焉，老回头去看姑娘的脸。

“明日平康坊摆宴！”李孝恭朝几个艺伎喊，估计那是他的老相好，赢得一阵叫好声，引路的礼官赶紧回身制止。

“咋不弹劾呢！”老李失望的问，得到的却是个白眼。

朱雀门城楼上张灯结彩，代表李渊的持鞭仪仗早就守在门口，李孝恭赶紧喝令众人下马。

参拜皇帝的仪式太过漫长，先要等裴寂抑扬顿挫的念完功绩，然后又是李渊的鼓励宣言，最后才是献上战利品。

战马和羊群不可能赶进城，礼官弄个账册就算完事，李渊想看的只是欲谷设，这家伙号称突厥第一智囊。

“怎地不合上双眼？”李渊对沾满石灰的脑袋很不满意，认为这个造型太过粗糙。

“回陛下，找到的时候已经冻硬了，眼里全是冰碴子，着急腌制就弄成这样，还望陛下恕罪。”李孝恭掂着脸说。

杨易把人头捧走，交给宫里专精此道的造型师，估计能恢复原样。

李渊又把目光转向侯大宝，指着欲谷设的宝刀问：“你不是守城么，凭啥拿人家佩刀，咋不献几个突厥女人过来，你不是最拿手这个么？”

皇帝要挑毛病，你就算说出朵花都没用，侯大宝只能咧着嘴尬笑：“陛下要是不喜欢，微臣就把它献给九江公主。”

大唐皇帝就这毛病，一涉及到儿女的事就温情满满，从帝王迅速转变为父亲，一脸慈爱的说：“拿去吧，正好做你的封赏，免得朕还要出个庄子。”

“臣侯大宝谢陛下赐皇庄一座！”小侯把宝刀放到杨易手里，转头就给李渊行大礼，傻子都知道皇家庄园有多好，那估计是给九江当嫁妆的。

李渊抬脚就踹，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臣子，尤其还是未来女婿。

......

出征归来照例休沐几日，等到李靖回城时再集体到太庙祭拜，然后才是封赏流程。

九江军接着回灞桥营地，李孝恭把人分为三班，每班给五天的假，让这帮杀才赶紧回家看婆姨。

侯大宝把军营的账册整理好后移交给文吏，他可不想留下值班，回家好好躺几天才是一个纨绔该做的事。

冯石头因为军功高，分在第一批休沐，连夜就把东西收拾好，直接合衣躺军帐里，听到营内的军鼓一响，赶忙爬起来牵马，他要把这些年得到的赏赐统统带回家，快四年没见，也不知自己的儿女变成什么样，小子要是敢不听话，老子回去就收拾他。好些年没打了，手怪痒得慌。至于婆姨，算了，一会让小子带着闺女去村里玩吧。

冯石头的村子离灞桥不远，骑马也就半个时辰，估计回到时正好能吃早饭。

刚进村子就看到自家门前围了不少人，村正和几个本村青壮在门口大骂着什么，冯石头纵马赶了过去。

“何人扰我妻儿！”冯石头骑在马上大喊。

村正扒开人群，仔细看了看才确定不是假冒，赶紧指着院里站着的几个人说：“石头，你婆姨被他们打断了腿，现在还要把你闺女拿去顶债。老汉带人来晚了，对不住你啊。”

出征几年本想着给妻儿带来好日子，没想到刚进家门就碰上有人欺负到家里，杀人不眨眼的军人哪还耐得住，跳下马就朝几个汉子扑去。一拳把最壮的那人打翻在地，剩下的三个小喽一人一脚直接踢成残废。

“为何辱我妻儿？”冯石头揪着为首汉子使劲拉拽。

“她欠了咱府上的钱，你既然回来就帮她还清，再赔上十贯汤药费给我们兄弟治伤，要不这事没完。”汉子一脸痞样，丝毫不在乎冯石头的威胁，还从怀里掏出张纸来，上边有两个鲜红的手印。

“本钱十贯，三月下来该还四十贯，再加上耶耶的汤药费，你拿五十贯出来，要不就跟咱们到县衙评理。”壮汉一把推开冯石头，去旁边扶起自己的三个同伙。

大唐文盲率可以达到九成九，别说是个小村子，就算长安城不识字的也大有人在，那张纸上盖着的红色印记像刀尖一样刺在村里人的眼中。

“他爹，莫要信，我没朝他们借过钱。”冯石头的妻子不知何时爬到门口，双腿已经肿得不像样子。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正哭着试图搀扶自己的娘亲。

冯石头大步上前把妻子抱起，放回床上，听她讲述着三个月前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