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在寻找目标时总是喜欢走直线。
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能明显减少自身耗费,这导致大部分智慧生物学会等待型狩猎方式。
如果说西进的突厥是头猛虎,那灵州只能算条恶狗,力量上的悬殊诧异导致侯大宝只敢站在城楼上嘶吼两声,然后埋下头等待虎啸的来临。
绷紧神经的灵州府兵发现突厥人转了性,从南面十里处往西拐了个大弯,直奔黄河渡口,只留下年幼的参军站在城楼上发愣。
“没部族跟随,全是战士,难道是诱饵?”侯大宝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快去点燃烽火,突厥没有后军!”小侯焦急的大喊,路怀在北岸如果没拦住,整个北征之战都将受到影响。
烽火传递信号是周时或是更早的朝代发明,周幽王为自己乱点烽火的行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侯大宝可不敢学习,只能和路怀约定暗号,一个烟柱代表西边,两个是正北,三个是东面。
放着牛粪枯草和湿柴的砖炉被点燃,一股浓烟笔直的伸向半空,然后被寒风吹走。
“参军莫急,但凡烽烟,方圆五十里皆可察觉。”护卫信心十足。
“就这样也能看到?”侯大宝指着到处乱飞的黑烟问,护卫立马变成木雕。
路怀没看烽火,他看的是路上尘埃,突厥人刚接近灵州就被他发现,凭借几个斥候出身的府兵分析,胖子扛着火药迅速赶往西面,他认为渡口才是突厥的首要目标。
路怀运气一向不差,正在凿冰时就看到突厥人出现在对岸,中间还夹杂着三个道士。
“叛徒,尔等是何人门下,为何助纣为虐?”胖子隔着冰面大吼。
上官仪很委屈,又不是自愿的,凭什么骂叛徒:“同门,汝等速速归降,免得死于乱刀之下!”
欲谷设就在旁边,上官仪可不想掉脑袋,只能做出狐假虎威的样子。
路怀最恨的就是道门败类,他要求所有同门都要向自己的师傅学习,听到叛徒的回复顿时大怒,撩起袍子就冲着上官仪比出个下流姿势,嘴里喊道:“带卵的就过来,耶耶亲自会会你个背祖弃宗的玩意。”
男人都恨贬低自己能力的人,尤其是下半身,上官仪抄起缰绳就要带吴家兄弟过去拼命,却被欲谷设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别想着逃走,你将来可是本汗的大国师,就算是死,你也得死在突厥的土地。”
作为突厥人中少有的智将,欲谷设疑心不是一般的重,这么几年过去,对上官仪三人的防范依旧严密,很像草原上的曹孟德。
突厥人对凿冰这种事很在行,草原上的湖泊一旦冰封,牧人就要用石锤把冰面凿开,好让牲畜能喝到冰层下的水源。
灵州附近的河岸很低矮,经验丰富的突厥骑兵就近找到一个渡河点,准备避开北岸被凿裂的冰面,把这几百人的唐军清除干净。
河水结冰意味着冰层很厚,尤其是黄河这种携带巨量泥沙的河流,一旦封冻,冰厚至少是二尺,靠凿冰破坏的时间很长,突厥骑兵很可能在冰面凿穿之前就突到北岸。
“点线香,把十斤的那几罐塞洞里!”路怀没想给突厥人机会。
外皮刷着桐油的陶罐被搬到冰面上,路怀点燃引线才把罐子放置到冰洞中,站在冰面上的唐军已经全回到北岸,拔出横刀准备厮杀。
带人出击的俟斤刚走到河中就听到几声巨响,脚下的冰层迅速蔓延出无数裂纹,顺着河道开始延伸。
“退后,不许打马!”俟斤骑在马上大喊,身体却不敢移动分毫。
路怀凿的冰洞都靠近北岸,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只蔓延到河面中部一带,刚踏上冰层的突厥骑士并不明白俟斤的意思,只是按照平日的习惯开始拉拽马头,准备原路返回。
战马习惯性的在转身时用力踩踏地面,好让自己熟悉新的行动路线,然后就听到河面上不断传来的“咯吱”声。
紧跟俟斤的亲卫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慌张的调头奔行,想在冰面裂开前逃离这个地方,结果加速了冰层的碎裂。
“再炸一个!”路怀朝不远处的府兵大喊,一个冒着青烟的陶罐被滚上冰面,不断朝河中靠近。
突厥俟斤骑在马上喃喃的说了声:“金狼神庇佑!”然后随着一声巨响掉落到冰层下,瞬间被冰冷的河水覆盖。
由北岸开始,冰层朝南不断坍塌,躲避不及的突厥士兵连人带马全都落入河中,欲谷设身后响起一片惊呼声。
那是道门仙法,欲谷设听到第一声爆炸就明白,第二次爆炸的过程更被他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相比之下上官仪在定襄城外的表演实在拿不出手。
“为何唐人用的是陶罐,且不做任何准备?”欲谷设大声质问,他感觉自己被这三个道士欺骗了很久。
上官仪和吴家兄弟面面相觎,不知该如何回答,哪怕派系不同,这法术的施展也不会出现如此之大的差异。
欲谷设脸上冒出丝潮红,那种颜色很不正常,原本被寒风吹得发青的额头突然冒出一层冷汗,显示出这具身体正遭遇着极大痛苦。
“来人,把他们.......”欲谷设刚抬起的手指突然垂下,整个人朝后倒去,亲卫赶忙上前扶住。
突厥习惯于听从阿史那家族的指挥,这和实力无关,而是对金狼家族的无限信任。
欲谷设的突然昏迷,让突厥士兵围在原地不知所措,原本该顶替指挥的嘟骨昨日便消失,而各部的首领也被抛弃在朔方,突厥士兵顿时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依我看,现在该往西去,继续找寻渡口过河,否则会被唐军追上。”一个俟斤大声说。
“依我看,该攻打灵州,唐军有那种法术,你能踏上河面吗?”另一个俟斤反驳。
“都听我的,向南,当年可汗就是从这打到渭水的,现在咱们也从这打过去,抢到足够的部众和财物后再到漠北,唐人一定猜不到的!”这是第三个俟斤的看法。
“听我的......”另外几个俟斤如同吵架般争相发言。
欲谷设有病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乌默黜早就把这事传开,此刻见他病倒,俟斤便开始争权夺势,准备拿下这只军队的统治权。
“走,过河。”上官仪悄悄对吴家兄弟说。
“俺婆姨还在后边的马群里。”吴老大放不下那侍女的骨灰坛,尽管爆炸后只剩少许的粉末。
上官仪不由分说,牵着哥俩的马往人群外挤,俟斤们谁也没注意,只有奄奄一息的张辅正睁眼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先过河,等日后给你婆姨离个衣冠冢,免得她往后连个家都没有!”上官仪拍了拍耿耿于怀的吴大。
“婆姨,俺走了,你的魂魄先跟着俺,等回到大唐俺就给你弄间大屋子,你想要啥俺就给你买啥,装不下就换个带院子的。”吴大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企图在马群中看到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