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而言，人和野兽没有区别。

基因中隐藏的狂暴成分会被发掘，从而大面积传染。

人类是群居动物，从众心理使突厥部众发疯一般往唐军营地冲锋，哪怕手无寸铁也要越过防线。李孝恭的营地前尸积如山，血水在低温的作用下快速凝固，在地上形成鲜红色的冰面。

府兵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庄户，面对突厥铁骑他们能拼死作战，甚至不惜用身躯与战马对撞。可面对老弱妇孺，他们只会不断避让，导致突厥平民冲进营地。

“点起火把，敲进军鼓，陌刀手开道！跪地请降者免死！”李孝恭怕平民身后跟着的便是精锐士兵，要是被突厥人攻下中军营帐，这一万多唐军会死无葬身之地。

陌刀，唐刀四式之一，长度堪比马朔，重达二十余斤，双手直握，列队进击，前刀劈下，后刀跟上，如同铁索，环环相扣，只要出击，不容回头。

这本是对付突厥骑兵的武器，放在这里如同屠杀。陌刀队在往前推进二十余丈后，被吓呆的突厥人这才清醒，连忙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跪地请降，唐军大营已经变成了屠宰场，血腥味让战马都觉得不安。

李孝恭在突厥人面前大声喝问：“你们的勇士呢？”

通译把这话传出后，几个部落贵族面面相顾，他们没看到自己部族的士兵。

“欲谷设呢，谁看到欲谷设。”一个突厥老头站在人群中翻找，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老头颓然的走到李孝恭面前，单膝跪地，沙哑着喉咙说：“阿史那默拙图恳求大唐放过这些子民，他们是被同族抛弃的可怜人，欲谷设才是该死的叛逆。”

李孝恭闭口不言，手中的横刀还不入鞘。

突厥老头看到这一幕禁不住老泪纵横，回身指了几个老头，唐军快速把人拉到李孝恭面前。

“给他们个痛快，别用平日的那套。”李孝恭把刀插回刀鞘。

任何投降的敌人都是不稳定因素，杀掉为首的头领才能把危险降低，哪怕这里全是妇孺。

几个突厥老头面朝北方跪地，嘴里念叨着整齐的突厥语，然后被唐军砍下了脑袋。突厥平民眼神中只有欣慰，她们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保住，只有几个失去儿女的妇人在低声哭泣，准备等待黎明的到来。

......

太阳从东方升起时，大地上依旧白雪皑皑，寒风吹得欲谷设嘴唇干裂，他掏出怀里的水囊，却发现里边空空如也。

火就是欲谷设让人放的，为此他还损失了十几个心腹，此刻，这位突厥贵族正带着人马往灵州方向狂奔，他利用族人的性命为自己争取到一整夜的时间，对于逃命而言，这已经足够。

张辅正被人绑在马上，他的四肢已经弯曲成麻花状，只有微微搐动的眉头才能看出他是个活人。

汉人想要取代突厥贵族是不可能的，张辅正把收买人心那套放在欲谷设身上是个大错。崇拜强者的突厥勇士并不会为金银出卖首领，他们甚至把张辅正的行为直接报给了欲谷设。

昨夜是张辅正动手的最好机会，趁乱杀掉欲谷设，可以把凶手推到唐军身上，反正黑夜中无人察觉，等天亮后，自己已经带着人远离朔方，就算有人想查证也无妨。

城中火起时，张辅正带着两个心腹求见欲谷设，王帐周围的士兵已经被他收买，连通报都没要就进入帐篷内，入眼的却是一群壮汉。

“打断手脚，留他一条命，我还有用。”

这是张辅正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一阵剧烈的疼痛后，他晕了过去。

从朔方到灵州只需五天，快马加鞭三天也能赶到，李孝恭在找到欲谷设西去的踪迹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这意味着他离欲谷设相隔超过百里，甚至更远，打马狂追是唯一的选择。

柴绍年纪大，趴在马上大口喘气，嘴里念叨着：“但愿侯大宝能挡住！”

......

侯大宝能挡住？这话只能算自我安慰。

守城兵力都不足的侯大宝拿什么阻挡，那可是三万骑兵，分出个前锋就能把小侯按在地上摩擦，剩下的可以成为啦啦队。

侯大宝看不到东边的战况，只能依据斥候的侦查做出判断，为防出事还把城门给堵上，只留北门一个进出口。

“把军旗挂上，把帅旗撤下！”侯大宝可不敢玩空城计，突厥那边显然有高手，连朔方都能突袭掉，一个灵州城怕是扛不住多久。

斥候在发现东面烟尘后立即回报，此时，突厥骑兵离灵州只有一天路程。

侯大宝站在城楼上皱眉思索，他现在觉着把突厥留在南岸有些失算，那些人说不定会恼羞成怒之下攻打灵州，要是李孝恭没及时回援，自己可能会在阎罗殿过上元节。

“参军，伤兵营道长有事相商。”护卫急匆匆跑上城楼禀告。

没等回复呢，花白胡子的老道已经跑上城楼，气喘吁吁的问：“突厥可是要渡河？”

侯大宝没否认，点头称是。

“不能叫他们过去，灵州这些年被他们糟蹋得生灵涂炭，若是让他们逃出升天，你就不配为唐人！”老道很激动，脖子上激起的血管犹如蚯蚓般粗细。

“道长莫急，小子已经派人凿开河面，突厥人过不了。现在愁的是如何守城，大半的军士都在看押降俘，突厥若不能北渡，情急之下定然会攻袭灵州泄愤，这满城百姓的安危让小子着实难做呐。”侯大宝把事实说给老道。

“区区小事，何足道哉。参军但安心守城，降俘之事交与贫道即可。”老道如同踩了风火轮，呼哧一下又消失不见。

看守俘虏的府兵发现营地外来了很多人，都是灵州城的居民，伴随老道一声振臂高呼，呼啦啦全都跑来，准备替换府兵的看守工作。

为达到武力威慑的目的，全都带着兵刃上场，从马鞭到菜刀等等不一而足，彪悍的妇人甚至弄来把锄刀，当着俘虏的面斩下两根圆木，弄得这帮战俘下身凉飕飕的。

咱一不逃跑，二不造反，凭啥这么吓唬人。大雪天的谁不愿待城里，这又不愁吃喝，除却少个婆姨暖脚，别的比平日强上不少，甭说有人守着，就算把自个扔城外都不跑，这么好的地方上哪找！要能答应给个女人，咱还能帮着守城，二十斤重的城砖一次搬俩。

伤兵营老道可是正宗科班出身，看不上这帮撵羊放马的牧民，把脑袋晃得叮当响，让俘虏们很是伤心。

闻讯赶来的侯大宝看到这一幕差点把眼珠瞪出来，指着那帮自愿加固战俘营围栏的家伙询问：“道长，您老这是给他们灌了迷魂汤？”

“贫道驻留此地三年有余，莫说这灵州百姓，便是瀚海中的部族亦救治不少，不说万家拜服，却也是信众过千。此等降俘视贫道若神明，区区几日囚困，还不致让他们怨恨老道，参军尽管防范突厥，城中之事交由老夫处置。”老道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身为灵州库房总管的裴明礼觉着被抢了风头，一脸酸相的说：“参军，这怕是个妖道！”

“少来，你这叫妒忌，做个生意连名声都不顾，看看人家。”侯大宝给了这奸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