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张家内眷只何氏一人身上有四品诰命, 但她们的位次却安排得较为靠前。在她们之前的不过是周家而已, 连王家女眷都亲亲热热地与她们坐在了一处, 看起来完全不分彼此,举止甚为亲近。
座次在她们后头的内眷们自是不敢有任何异议,反倒甚为羡慕张家——以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目前的受宠程度,张家若想要几个诰命, 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她们眼下的品级高些又有何用?一辈子也就如此了。倒是张家,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出一两位伯夫人、侯夫人甚至是国公夫人呢。
待到众人都在食案后落座, 便有宫人行云流水地呈上热腾腾的膳食。因着时节的缘故, 这回筵席上的菜肴色泽或金黄如菊, 或火红如枫, 或杏黄如银杏叶, 带着浓浓的秋意。不少菜肴甚至直接以菊花瓣来烹饪,或佐以枫叶、银杏为点缀,瞧着便颇为意境盎然。
食案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后, 又有宫人给所有人都斟了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周太后举杯,一敬天,二敬地,三敬祖宗,口中道:“愿天地神佛与祖宗护佑太子!!”说罢,这才再度举杯相邀, 诸女眷亦举杯相庆。
张清皎饮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放下酒杯,便见被乳母抱在怀里喂食的朱厚照正眼巴巴地看着酒杯, 似是想尝一尝里头究竟是什么滋味。她自然不会让他喝酒,便低声让云安拿酒杯盛了蜜水来。
“你真想喝?嗯?”端着蜜水的皇后娘娘笑眯眯地逗儿子。
小家伙眨巴眨巴着眼,疑惑地看了看食案上的酒杯,又望向自家娘手中的酒杯。以他如今的年纪,自然分辨不出这两个酒杯有何不同,里头盛着的液体又有何不同。于是,他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响亮地应道:“嗯!”
张清皎便将酒杯里的蜜水喂了他一口,小家伙甚是喜欢甜甜的滋味,喝了一口犹觉得不够。她便索性将酒杯里的蜜水都喂了他,然后倒悬着杯子叹道:“你看,都教你喝光了,一点也不剩了。乖,去喝你的牛乳罢。”
小家伙歪着脑袋,见酒杯里确实空了,仍然有些依依不舍。张清皎便将他小碗中的牛乳倒入酒杯里,再试着喂他。虽然颜色完全不同,味道亦是千差万别,但小家伙依然欢喜极了,喝得很是痛快。仿佛对他而言,牛乳用了酒杯来装,便不再是他平日里早已喝惯的牛乳似的。
许是心情格外好,这回乳母给小家伙喂食也格外顺利。他不仅喝了两小碗牛乳,还吃了小半碗肉羹与小半碗蔬果泥。等他吃饱喝足后,张清皎便让乳母与云安带着他,去前头宴席上陪一陪朱祐樘。
目睹太子殿下“用膳”的诰命们都觉得,太子殿下堪称乖巧。虽然不知为何他不吃乳母的奶水,反而喝了那么多牛乳。但不需要乳母哄着,他便能一口一口将肉羹与蔬果泥吃完,简直不能更省心。
连周太皇太后都禁不住叹道:“只要大哥儿不哭,我便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好带的孩子。”她生养了重庆大长公主、先帝、崇王三个孩子。虽然不需她亲自照顾,但除了先帝之外,也都是常带在身边的。饶是性情最温和的重庆大长公主,年幼时亦是好些人围着才能照顾得过来。不似如今的太子殿下,只要顺着他的意愿行事,便只需乳母一人看顾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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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宴席的气氛自是比内眷们的宴席更庄肃些。便是皇帝陛下性情温和,也不会有任何外戚胆敢逾矩行事。私底下与皇帝陛下已经足够亲近的张家,形容举止间亦是中规中矩,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迈。
太子殿下的到来,令众人的神色都不由得为之一缓。抱着大胖儿子的皇帝陛下更是神情柔和,目光温软得如同春日暖阳。见他一付有子万事足的模样,只顾着逗儿子,连膳食都顾不上继续用了,外戚们不禁生出了百般心思。
再看张家,寿宁伯张峦似是带病前来,见到太子殿下露面后,眼见着便精神了不少。张鹤龄兄弟亦是止不住地望向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也仿佛远远地认出了他们,笑呵呵地朝着他们挥着小肥爪子。
“殿下看着似乎又长大了些。”张峦低声笑道,“瞧,他还记得咱们呢!”
张延龄本想接口道:我们隔三差五便去见他,他自然记得我们。爹你都已经足足有两三个月不曾见过他了,指不定他早就已经将你忘了。不过,思及老爹是带病前来的,不忍心刺激他,他便只得应道:“姐姐说了,小孩儿简直是一天一个模样,长得快得很。”
“可不是么。上回见着他,依稀觉得他长得越发像万岁爷了。可这回见着他,又觉得他长得更像皇后娘娘。”张峦道。
张鹤龄挑起眉:“爹莫非是看错了罢?殿下一直都长得更像姐姐。”张延龄听了,也跟着点头道:“分明一直更像姐姐。”两兄弟始终坚决不承认,外甥长得像姐夫。明明无论怎么看,外甥的眉眼都更像姐姐一些。就算是恼怒的时候哇哇大哭,那也更像姐姐的脾气——若像姐夫那般温和的性子,恐怕就算是哭亦是哭得温吞秀气罢。
这边厢张家父子兄弟讨论着太子殿下的相貌问题,那边厢却有人拧紧眉头,悄悄地打量着他们。坐在张延龄一侧的孙伯坚敏锐地注意到了来自不远处的目光,轻声提醒了张延龄一句。张延龄回首看去,正好与那人目光相对,本能地微微一笑。
他维持着笑容,压低声音道:“爹,周家那位庆云侯一直瞧着咱们呢。”
张峦闻言,抬首看去,举杯向庆云侯周寿致意,一饮而尽。周寿抚须一笑,也举杯饮尽了杯中酒。张鹤龄见状,眯了眯眼:“爹,周家不是一直瞧不起咱们家么?还因咱们与王家结了姻亲,始终对我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怎么今日却像是格外和善些?”
“谁知道呢?”张峦并不在意周家究竟是如何看待他们的。毕竟,两家并无利益之争。周家便是与他们家关系不好,也阻碍不了张家日后的发展。“许是看在今日是太子殿下周岁宴的份上,才待我们稍好些罢。”
张鹤龄瞥了瞥旁边的蠢弟弟,若有所思:若是他没看错,庆云侯多数时候打量的并不是他们父子二人,而是延哥儿。莫非……
筵席结束后,诸外戚纷纷上前行礼,恭贺太子殿下周岁生辰。朱厚照坐在自家爹的怀里,眨巴着眼睛望着这群形貌陌生、绝大部分都生得很是一般的男子,嘴轻轻地撅了起来。直到看见熟悉的张家人,他才毫不吝啬地绽放出了笑容。
“岳父既然身子不适,何必强撑着过来?”朱祐樘吩咐何鼎让人给张峦看座,笑道,“只要养好了身体,甚么时候都能进宫见大哥儿。”
“陛下有所不知,臣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太子殿下了,心里实在是想念得紧。这不,一见到太子殿下,臣便觉得病都好了许多。”张峦笑道。只可惜他尚未痊愈,不然,若能抱一抱小外孙,心里便觉得圆满了。
不远处,庆云侯周寿望着皇帝、太子与张家人其乐融融相处的模样,眯了眯眼。他的弟弟长宁伯周彧道:“大哥,我们真要与王家那般,拉下脸来和张家做亲?连王家也不过是与他们家宗子一脉联姻而已,我们若是看中了张延龄……怕是有些不合适罢?”
“怎么不合适?张延龄是次子,不继承寿宁伯的爵位,与咱们家联姻正好门当户对。”周寿道,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是不想舍下脸皮去问?如果这门婚事做不成,日后你才会后悔!”
周彧犹豫道:“咱们是女家,主动与他们暗示,未免有些太急切了。况且眼下张延龄才不过九岁,我家的小孙女也才六岁。这般年纪便说亲,也有些太早了。”
“早?再过四五年,指不定有多少人相中这张延龄呢!你若不赶紧些,还能定得下这孙女婿?若不是我膝下没有年纪合适的嫡孙女,哪里还会将这桩好婚事留给你!”周寿沉声道,“你也别目光太过短浅,觉得他们家眼下只是寿宁伯,张延龄身上也没有爵位,自己拉下脸来谋取这门姻亲不合适。想想皇后与太子便可知,他们家日后绝不仅止于伯爵,也不仅止于一个爵位。”
周彧早已养尊处优惯了,对同样是外戚的张家,哪里能舍得下身段拉拢?周寿见他如此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今日的咱们,便是明日的他们!风水轮流转,别忘了,咱们眼下已经不是最风光的时候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太皇太后娘娘已经老了,还能庇护他们多久呢?张家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了,他们已经错过了张鹤龄的婚事,难道连张延龄也要眼睁睁地错过去?!
周彧只得勉强地答应下来:“也罢,那我便寻个机会去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 mua
明天抓虫修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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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完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