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周岁宴结束后, 张家人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万岁山。乘着清油马车回府的路上, 众人有说有笑, 话题都绕不开聪慧可爱的太子殿下。却不料,刚走出没有多久,便被长宁伯周彧给拦了下来。是的,周彧寻思着自己与张家并无交情, 并不适合改日递帖子往张家一行,索性便佯装路上“偶遇”, 将自家的意思给张家透一透。
对他的打算一无所知的张峦听仆从禀报后, 眉头皱了起来:“这长宁伯是甚么意思?”好端端的, 作甚将他们家的马车都拦住?车队里若只他们父子也就罢了, 可后头还有他们张家的内眷呢。这种举止, 不仅是无礼,而且还有强横欺人之嫌。
“爹,我去问问。”张鹤龄在马车外道, 驱马来到周家富丽堂皇的马车前,翻身下马行礼,“不知长宁伯有何见教?”他是晚辈,便是心知这长宁伯礼数不周,显然不将他们张家放在眼里,也只能暂且忍下来。周家跋扈, 他们张家却是懂礼数的,自不会轻易与他们计较甚么。横竖他确实是差了两辈的晚辈,就当给性情桀骜的长辈行礼即可。
周彧端坐在马车内, 清了清嗓子:“可是寿宁伯之子张鹤龄?”
“正是晚辈。”张鹤龄道,“家父身子不适,派晚辈过来给长宁伯见礼。”他怎么都觉得,这位长宁伯的举止有些诡异。联想到方才庆云侯周寿的举止——或许,他猜得没错?周家眼看着他们张家就要风光起来了,所以想与他们联姻?
“既然偶遇寿宁伯,你便代为转告,请寿宁伯上老夫的马车一叙罢。”周彧道,“正好老夫与你们同一段路,也有些日子不曾与寿宁伯叙旧了。”周家府邸所在之处,与张家绝不可能同路,也亏得他能想出这样奇怪的借口了。
“回长宁伯,家父近日患病在身,怕是不适合与长宁伯叙旧。”张鹤龄婉拒道,“如长宁伯有何指教,晚辈也可代为转达。”别说张峦确实已经撑不住了,正要回家好好歇息。就算是他安然无恙,与周家也没有甚么“旧”可叙的。
马车里的周彧脸色微微一变,心中那几分不情不愿,转瞬便化成了恼意。这数十年来,周家一向是在京中“横”着走的存在。便是当年万贵妃的兄弟们势大,也不敢招惹他们。毕竟他们可是先帝嫡亲的舅父,身后有太后娘娘撑腰。故而,他与其他外戚说话,向来便是如此“随意”,也从未被人这般拒绝过。
可如今呢?他主动舍下脸面来与张家说话,他们家竟然派出个不晓事的年轻人就想打发他?!简直便是不将他们周家放在眼里!!
呵呵,说甚么寿宁伯患病在身——就算身子确有不适,也不至于连见客都不行罢!万岁山能去得,太子殿下的周岁宴能去得,来他们周家的马车上倒是来不得了?难不成他这儿是什么龙潭虎穴,会将张峦吞下去不成!!
因心气本便不顺,周彧自然怎么都觉得张鹤龄的回应便是不将他放在眼里。于是,他冷笑道:“原来连老夫都请不动寿宁伯,你爹的架子可真是不小啊。想不到你们张家平日低调,其实却并不将其他人家放在眼里。”
“长宁伯误会了。”张鹤龄再次行礼,“家父确实正病着呢,这回参加太子殿下的周岁宴,也是强撑着来的。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有命,让他早些回家歇息,我们也不敢有负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口谕。等到家父痊愈后,再往府上投帖子拜访,如何?”
“我长宁伯府,怕是请不动你父亲这尊大佛!”周彧觉得这张鹤龄话里话外都在用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压制他,心里更是愤愤,“不过,有句话须得着你转告你父亲。虽说你们张家日后迟早都会一飞冲天,却别忘了,这会儿还没飞起来呢!”
说罢,长宁伯府的马车便离开了。张鹤龄望着周家的车驾行远,满脸莫名之色。他自认为礼数很周到,也希望对方能理解父亲不适合见客的事实,可这长宁伯怎么都听不懂人话呢?自说自话一通,转身就走了,最后仿佛还有交恶的意思?
他拨马回到张峦所在的马车边,一面吩咐马车继续前行,一面低声向张峦重述方才的对话:“爹,这长宁伯究竟是怎么了?莫名便被他拦了下来,该恼怒的应当是咱们张家罢。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他有甚么可恼的?天下间哪有让病人去见客的道理?”
“是啊!知道爹你病了,他怎么都该来见你才算是礼数周到。就这么将马车横在路中间,跟土匪似的把咱们拦下来,等着爹你去见他,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张延龄驱马贴在马车的另一侧,义愤填膺,“最后还说了那么一通怪话,我看他就是嫉妒!”
“他们家出了一位庆云侯、一位长宁伯,庆云侯加封太保,家里的子弟足有十来人在锦衣卫里授虚衔……皇亲国戚里,再没有比他们家更风光的了。你倒是说说,他们有甚么可嫉妒咱们的?”张峦瞥了一眼幼子。
张延龄仔细想了想,果断地道:“就是嫉妒咱们和姐姐、姐夫、外甥亲近呢!就算他们周家风光又如何,靠的还不是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能护他们多少年?眼下皇帝陛下是咱们家女婿,太子殿下是咱们家外甥,以后谁比谁更风光,谁比谁更亲近宫里还不一定呢!”
“别胡说。”张鹤龄皱紧眉,“说说周家也就罢了,别牵扯到太皇太后娘娘。”隔墙有耳,这熊弟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太皇太后活不了多少年了,就不怕这般口无遮拦,会给他们张家招祸吗?!
张延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莫要妄议贵人。”张峦摇了摇首,道,“不管周家此举是甚么意思,鹤哥儿,回府之后你便以我的名义去递张帖子。就说你年轻气盛,不知礼数,等我身体好些,便登门拜访致歉。周家到底是太皇太后的娘家,若是给太皇太后吹了甚么风,我担心娘娘受咱们连累,在宫里过得不舒坦。”
张鹤龄自是不愿意被无端端扣上“不知礼数”的罪名。不过,谁让宫里的姐姐是晚辈,怎么都会受周太皇太后的压制呢?就算是为了姐姐,他也只能忍了这一时之辱了。可是,日后周家若想让他们张家与他们走得近些,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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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朱祐樘和张清皎自是不知,张家在回府的路上,竟忽然与周家生出了矛盾。就连周太皇太后亦是对娘家两个弟弟的打算毫不知情。周岁宴结束后,皇室众人便一齐来到了仁寿宫,围观太子殿下抓周。
原本,朱祐樘打算在周岁宴上让自家大胖儿子抓周。但考虑到内外有别,怎么都难以顾全到所有人,便索性只让自家人观看了。至少,在仁寿宫抓周,他们便不必顾忌甚么宾客女眷,一大家子人都能热热闹闹一番。
抓周的物件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不仅尚宫局准备了足足上百件东西,周太皇太后、王太后与各宫太妃也都拿出了添头。作为长辈,诸位亲王与长公主也都纷纷添置了各种小物件。足足数百件物品铺开,专门准备的长榻都装不下,宫人们只得从库房里寻出数张梨花木桌,拼了个长桌置放在上头。
众人围在长桌前,看着琳琅满目的物品,都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不免更为期待太子能抓着甚么东西了。张清皎抱着朱厚照,给他指了指桌上的这些玩意儿:“瞧瞧,这些都见过么?你喜欢甚么,就拿甚么。”
朱厚照何曾见过这么些东西,被自家娘放在长桌上后,便左顾右盼地顽了起来。拿拿这个,看看那个,觉得不好顽便放下了。见他迟迟都没有抓住甚么东西不放,朱祐樘不由得有些替他担心:“难不成,咱们大哥儿甚么都不喜欢?”
“物件儿这么多,他怕是眼睛都看花了。”张清皎勾起唇,“且等一等罢,看他能寻着甚么喜欢的。”她对抓周的结果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更看重的是抓周的过程。毕竟孩子还小,若凭他抓住甚么物件就断定他日后会是甚么模样,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了。
不过,在准备抓周的过程中,她却发现,时下众人对抓周的寓意看得很重。似是都觉得,抓周便很有些“三岁看老”的意思。肖尚宫还曾提过,亲王们以前抓周时,多少都是先练过手的。否则,若是抓了什么“不好的意头”,岂不是扫大家的兴么?
饶是如此,张清皎也并没有让自家大胖儿子进行抓周的练习。因为她坚信,不管儿子抓住了什么,傻爹爹朱祐樘都会自动自发地给他解释出吉祥寓意来。在皇帝陛下看来,自家儿子抓住的,就不可能有什么“不好的意头”。既然皇帝都是这样的想法,周太皇太后等人自然不会与他过不去,亦不会将抓周的结果看得太重。
“哎哟哟,抓了一本书……啧啧,可见以后必定是好上进的。”
“又抓住了一枚玉佩。咦,那似乎是皇帝身上的龙凤佩?这可是好意头啊!”
在众人的说笑声中,朱厚照好奇地抓抓这个、看看那个,看过之后就丢开了。不过,等他发现自己心爱的小木马也混在这堆怪东西里时,立即毫不犹豫地将它抓了起来:“马!马!”说罢,他又随手抓了把小木剑,挥着肥爪子舞了起来。
周太皇太后看了看皇帝与皇后,笑道:“这可是文武双全的意思啊。咱们家大哥儿,以后说不准会像宣庙、太宗一样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呢!”虽说前朝都忌讳“武”字,但国朝高祖太宗可是御马驱虏夺的天下,没有甚么说不得的。
朱祐樘笑着点头称是,低头就见自家儿子已经把木马和木剑都塞进了皇后手里,扭头又从一堆物事里挑出了他特意放在里头的印章以及他常佩戴的饰物,然后塞进了他手里。之后,他还不肯停歇,将种种看着眼熟的都挑了出来,拢在怀里抱着,明亮的大眼睛四处看,好似在说:这都是谁的?来领呀!如果你们不来领,那这些可都是我的了!
王太后本是笑着道:“给皇帝的那些,可都是极好的意头。”可不是么,天子私印与配饰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谁不清楚。但看到后来,她不禁笑出了声:“哎哟,这是甚么好记性啊。瞧瞧,这是咱们身上经常戴的玩意儿罢,他可都记得呢!这孩子,光是这份机灵劲儿,便让人爱得不行啊!”
众人纷纷笑着称是,几位年少的亲王顽笑着来到太子殿下身边取东西。一旦他们拿错了,太子殿下还会歪着脑袋皱眉头,似乎在想这到底是不是他们的,逗得他们更是忍俊不禁。于是乎,抓周便在大家的笑声中顺顺当当地结束了,端的是皆大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囧
觉得自己好像少写了什么
然后……后半段就换成了抓周,看过的亲记得再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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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有更新,明天会双更补上,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