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人类甘愿把自己圈在一个地方,形同笼子,然后受尽主体间的约束?为什么我们人类甘愿承受大规模合作所带来的代价?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不单单是我的人生,还有你们作为主体或客体的各式各样的人生,在我看来都变得毫无意义。
“我不由得可怜你们,又羡慕你们,为什么你们可以受缚而快乐?我以前也是,可我现在却不行了。”
大叔抹了一把脸,并用手掌捂着嘴巴,作思考状。不久,他摆了摆手,笑了笑:“别误会,我并没有要指摘或质疑如今这秩序存在的正当性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当我知道所谓道德、法律、社会、组织、国家等等,这一切皆是人类自个儿通过得天独厚的基因,利用大脑想象而建造出来的秩序,实则虚之……也就是说,这一切全部都是虚构的!我彻底崩溃了。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人类为了大规模合作而杜撰、编造出来的莫须有的想象产物!”
安观德不仅侧过头去,还将整个身子都侧过去,却又不失端庄风范,依旧一副冷峻面容,冷静道:“可是你已经逃不出这个由人类为了大规模合作而想象出来的产物所充斥甚至主导的圈子了,除非,过回万年以前人类祖先所经历的狩猎采集的原始生活,可若要过得纯粹而不受当代社会的一丁点影响,那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既然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那为何不尝试着去承认、适应它的存在呢?
“听你说了这么多,想必你应该不会不明白相对自由的含义,即你享有自由,直到你的自由妨碍了他人享有自由为止。
“人类的确是为了大规模合作而想象出如此复杂又庞大的秩序,那么,为了确保合作能够顺利进行,维稳不乱则成了社会各界的一致共识,可要怎样才能做到维稳不乱呢?道德和法律,以及相对自由的权利意识,缺一不可。”
大叔捋了捋半秃的头顶,努着嘴,道:“由想象建立起的秩序,关键是得有人相信才行啊。不信,怎能将秩序维持到底?货币、帝国,以及宗教……花样繁多,却皆为秩序的产物,不信则不立。然而,我就是不信这邪的那一派。在我得知这一切皆是虚幻泡影、是客观不存在的产物之后,我就无法回归所谓的正常,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任由这套秩序束缚我、侵蚀我。”
“所以你就‘以身作则’‘以身犯险’‘不顾一切’地,看似将道德踩于脚下不屑一顾,实则不惜代价打破常规,即永恒的秩序?”安观德开始发起攻势,“你亵渎相对自由、僭越社会共识,只是为了你不再相信它、寄希冀予它,或根本不想再受到它的束缚,而如此做,你内心并不会有羞愧、内疚之感,哪怕半点都不会有,是吗?你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就只是心死而甘愿‘送死’,死于扰乱秩序的罪名也不愿再受到它的任何约束。”
大叔忙不迭地反驳,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伏尔泰说过,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神,但可别告诉我的仆人,免得他半夜偷偷把我给宰了。亚历山大问第欧根尼是否需要些什么,而且保证自己会尽力协助。正在享受日光浴的第欧根尼如此回答道:确实有件事可以请你帮忙,那就是麻烦你让一下,别再挡住我的阳光。
“而我则忍不住好奇:我可以不受主体间的因素影响,去忌惮浪漫的消费主义吗?我该不该相信这个人为的社会其实什么也不是,硬要说存在,那也只能是一座监狱?
“everything i rules are meant for breaking.(一切皆不存在,而所谓常规就是用来打破的。)
“以上是我转而向虚无主义乃至犬儒主义演化的路径。不,准确来说是突变的过程。”
听罢,安观德摇了摇头,松了松领带,尚用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对大叔的回答感到失望透顶:“抱歉,我不想再听你说下去了。或许,你没有目的。但是,我有目的。我的目的除了要让你乖乖地让出你屁股底下的那个本不属于你的位子之外,还要让你重新对这套所谓由人类幻想出来的秩序充满信任。”
大叔满怀好奇,眼神里似乎充满了蔑视,利用十分轻佻的语气,言道:“哦?我倒要看看你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大叔尚以为这第二回合已落下帷幕,安观德听了他的言语后,有种不攻自破的征兆。怎知,那是安观德不想再浪费时间而一举数万兵力攻至城下,为第二回合尽早画上句号。
“我猜你肯定不只今天霸座这一项违规行为,对不对?”安观德的第一拨打头阵的兵力已经翻越城墙。
“恭喜你,猜对了。”至此,大叔仍表现得气定神闲,眼看这兵临城下,再不拼死一战,恐怕最后将会落个江山破败、民族皆亡的局面。
兴许,大叔真有一计?莫非与那诸葛孔明的空城计有得一拼?
然而安观德并不是疑心重的那号人,或者说,安观德的这具人格并没有疑心重的特点。眼看他一路走来,风雨无阻的秘诀正是当机立断,绝不优柔寡断,即杀伐果断。
也许,大叔失策了!
“这样啊……你是不是姓曾?年龄三十一岁?出生地在高丰,籍贯在崖州,而祖籍在明沙?手机号码是172xxx7418,身份证号码是8314xxx9065……”安观德全面发起进攻,势力悉数攻城而入,火光腾跃,惨叫连连。
大叔面露难色,紧锁眉头,汗如雨下,俨然一副失策的模样,尚摸了一摸自己的身子,像是在确认些什么,不然简直难以置信。
“不,我并没有盗窃你的身份证,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它现在正位于你内衣衬衫的口袋里,对吧?”安观德持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却又诉说着事实,无不令大叔深感觳觫,看来这第二回合的胜负,不揭自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