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季赛仙他们来到a4车厢后,安观德掉头就走,很快来到换装的员工洗手间,先是将身上的工作人员的制服换下来,穿上白衬衫,外套一件笔挺西装,再穿一条一尘不染的西裤以及一双表面锃光瓦亮的皮鞋,不一会儿,整体气质蹭的一下往上提升了许多,俨然与成天出入于天河cbd各幢高楼大厦的中产白领殊无二致。
随后,他掏出手机,快速浏览方才仇若康发过来的有关于那个霸座大叔的所有资料,一目十行也不为过,不到一分钟就浏览完了,嘴里尚念念有词,显然是在背诵!
出了洗手间,安观德尚佩戴了一条领带,捋正,然后昂首挺胸、胸有成竹地径直朝a13车厢走去。
待抵达a13车厢,车厢里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安观德的身上,方才附和范思仁的那几名不嫌事大的哥们儿仿佛又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纷纷探出头来,向安观德投以炽热的注视,并跟随安观德的移动而移动。
安观德此刻端庄得犹如达官显贵的公子,抑或受过高雅艺术熏陶的海归精英,举手投足间无不彬彬有礼,走起路来风尘仆仆。待来到大叔旁边的位子,他轻轻坐下,略带些书生意气,道:“呼,是的,我回来了,接了通电话,顺便上了趟厕所,耽误了一点点时间,还请大哥海涵。”
大叔摘下耳机,从上到下随意打量了一眼安观德的穿着,不禁冷笑了一声:“怎么不继续刚才的那套风格了?接着耍花招呀,年轻人!呵,跟老子比,你丫的还嫩了点。”
“从实际年龄来看,我确实比大哥您嫩了三岁。”说着,安观德见大叔开始面露异样,转而坦白,即如实告知,“抱歉,刚才除了接电话、上厕所以外,顺便还煞有介事地解了一下大哥您的相关资料信息。南大工程系本科卒业、华理大历史系硕士卒业,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听罢,大叔只是微皱着眉头,不一会儿便也释怀了,心想就算这小子知道我是谁,亦奈我何?
“既然大哥真的如此聪明,那么兜圈子对大哥来说自然是白费功夫,故于此恕小弟我单刀直入……”安观德的此番说辞可谓是直截了当地洞穿了大叔以为安观德不敢轻举妄动的小心思,准备开门见山了,“请问您无视并扰乱现代社会道德规范标准,且毫无悔意、依旧恬不知耻地让众人难堪的目的是什么?”
面对这第二回合的开局,大叔稍稍慌了一下,但很快镇定自若下来,想必是心中早有预谋,只需按部就班即可。
“怎么?占个位子就成了无视甚至扰乱社会道德规范标准啦?那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这‘视人类大规模合作之守则如白纸的叛徒’是不是该受到千刀万剐的酷刑才足以平民愤哪?至少是平了那丫头片子的怨愤,呵。”
“你作为人类,如今身处人类社会,无视规范、扰乱秩序也就罢了,就连自己到底错在哪儿都不知道,还一味地以为自个儿作风端正、品行高洁。”安观德讥笑着,“呵,至少你说的没错,像你这种无耻之徒,极品无赖见了你都得惭愧自个儿相形见绌,若不千刀万剐便不足以平民愤。”
“小伙子,你还是太嫩了。”大叔坐直身子,看样子也打算要开门见山了,“我问你,道德一词从何而来,所述之意为何?”
安观德的下巴微微抽搐了一下,“你问这作甚?”
面对此问,大叔像是恭候已久,先是嘴角微扬,随后叹了一口灰冷之气,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视野的、动态的路边桦树所形成的一幅静态画面,宛如倾述往事一般,说道:“道德、法律,皆用以约束人,使人进行大规模合力劳作而不乱矣,由此形成规模,日益壮大,便有了社会、组织、国家等概念的相继诞生。
“从认知革命晚期伊始,规模从几十人的部落发展为如今后工业革命时期的三亿人的共和国度,汉谟拉比、托马斯杰斐逊、孟德斯鸠、卢梭、岩述华、邓纯宁……这些人的共同点就是为人类不断地完善所谓的道德规范、法律程序,使其更加地接近理想化,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着‘天赋人权,众生平等’的核心价值观念,还有众多文化产物为其代言,譬如盎格鲁撒克逊的大宪章与《权利法案》、亚当斯密的《国富论》等等……”
说着,他把视线从窗外拉回车厢内,利用深邃却又空洞的眼神凝望着车厢内那些正将目光投掷在他和安观德的身上,像在看坎同万生园(动物园)里被囚禁着供人类欣赏的动物一般以猎奇的心态去面对八卦事物的所谓的人,再次冷笑了两声,继续道:“我以前也跟身处在这辆高铁车厢的诸位一样,对此等充满深深的认同而丝毫不会去怀疑,这些会是幻象吗?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不,我不会去怀疑,我会以为这些全部都是真实的,谁要跟我说这些统统是假的,我会毫不迟疑地得出一个答案,且不用经过任何实证观察和推敲、凭脚趾头就能得出天下大同的结论,那就是说它们是假的人,是个十足的傻逼,是个实打实的大傻逼!”
说到这里,大叔方才将视线挪回他自己的下半身他低着头,闭上眼,沉吟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微微张开嘴,再睁眼,接着说下去:“自打我从娘胎出来的那天起,我的出生证明就清清楚楚地写着我是在哪个国度、哪座城市、哪家医院出生的,我从小就接受来自人类社会方方面面的见识、见解,而他们告诉我,这些是绝对真实的,绝无半点掺假……以此,我受到了教育,我曾多么感激涕零,感谢老天爷让我这个出生在工人阶级家庭的穷小子获得了可贵的教育资源,当然了,若我当时就知道如今所知道的一半,我肯定会感谢更多来自认知革命时期的祖先们。
“然而,就当我以为自己会如诸位这般,过着无知却无畏、甘愿受缚从而主观觉得无需忧虑并无视掉所有客观所带来的麻烦琐事的日子时,我突然看清了一样东西,从未如此彻底,无疑带给我极大的震撼。”
至此,大叔侧头凝视着安观德。安观德瞧见大叔的瞳孔正剧烈地颤抖着,一股灰冷的气氛瞬间从大叔的眉宇之间传染给了安观德。
“这样东西,就是‘客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