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六确实在五岛。
他这回在五岛并不是因为给谁送信, 而是由于帮舒浅等人练过教徒之后, 对水师有了一定了解,被扔来沿海带真正的水师练兵了。
正如姚旭所说, 倭寇是朝廷要处理的事,不能纯靠着崇明教这种民间小教派来处理。
所以在将北方明面上登基后的隐患悄然拔除后,萧子鸿便将手伸到了南方。
亭台楼阁中, 暖风吹薄纱。
在最是好眠的日子里,他残忍将那些个将士全拉了出来,平山匪,打海盗。
先皇给钱少,他们不做事, 萧子鸿能体谅,如今他涨了月钱还敢少干活的,那等同于不要命。
于是原本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一群江南将士, 一个个被折磨得从哭天喊娘到面无表情,竟是也习惯了起来。不打仗永远不知道人命可贵,不知道最沿边的百姓最惨时过着什么日子。
真有将士镇守了,百姓们对这些将士的态度也好上了不少。
江南这片在崇明教的带领下都逐渐富裕起来,百姓见着将士休息时, 就会偷偷给他们塞点吃的。
当然,塞进来的吃的还不能收,被发现一回就扣一回月钱。
既然在海边练兵,那五岛自然会是水师们常常会去的地方,崇明教刚到五岛, 消息就到了红六那儿,再从红六那儿到了岸上。
好巧不巧,几个月下来南京别院几个主要的宫殿都给修起来了,萧子鸿又偷偷摸摸以看一下南京情况当借口,私下江南了。
收到红六的飞鸽传书,知道舒浅正好回来,他直接去买了一匹红布,大笔一挥写上了“恭迎崇明教教主归来”。
真的大笔,那笔是整个沿海一圈里所能找出来最大的笔,还是一个乡绅写着玩时候用的,平日里根本不会拿出来。
那红布可真的是艳丽极了,毕竟江南盛产布料,精通染色。
上面潇洒霸道的字,则是随意拿出去都能够引得一番争斗。
舒浅还没下船就看见了站在岸边的萧子鸿,满脑袋的疑惑顿时得到了解释。
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跑到船边朝着岸边挥手。
岸上的人也不知道船上的人在朝谁挥手,齐刷刷朝着他们挥手。
别的船见岸上的人挥手,也跟着就挥起了手。
一时间两边都在死命挥手,场面看起来还挺好笑。
船一搭建好下来的路,舒浅就忙跑下了船,奔向了萧子鸿。
她晒黑了不少,双眼亮得让站在岸边的萧子鸿一样禁不住笑起来。
人群涌动,两人相拥。
萧子鸿几月没见舒浅,还真没料到舒浅出海能将自己折腾成这样:“黑了不少。”
舒浅照过水面,哪能不知道自己黑了。
她倒是也不担心:“养些日子就白了。”
黑了不说,手上还糙了不少。即便是教主,她在船上一样要帮着众人一道忙前忙后的。就连嗓音都从江南的柔和中,有了点以往边塞人才有的畅爽。
衣服穿着的是舒服却极为质朴的布,头发估计是在五岛刚洗过,一股子的草药香。
萧子鸿闻了下觉得很是好闻,又心里好笑,想自己这可真是有些过。
怎么几月不见,反倒更是喜欢。
当然,更是喜欢的人不仅有他,还有舒浅。
谁不希望刚回到熟悉的地方,能够遇见最熟悉的人呢?
尤其是她从未想过回来当日能见到萧子鸿。
如同在炎炎夏日喝了一碗微凉的糖水,喜不自禁。
“你要在江南留几日?”舒浅问他。
萧子鸿带着舒浅避开人群,往边上走了走:“不过是正好来南京看两眼,见一见应天府府尹,过些天就回。等来年或许就能留几个月在南京。”
应天府府尹本身官职就不算小,在确定要定下南京作为第二京都,这位的官职怎么着也要正三品。
新的六部需要这位府尹的配合,今后的巡抚也都要和这位府尹接触。
别院修建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即便来年,南京恐怕也还没到可以让皇帝舒服住着。
“建别院的钱够么?我这回带了很多东西回来。还有玉米,可以和红薯搭配着,让北方一道种了。和麦子种能扩大亩产。”舒浅一回来就操心起了萧子鸿的钱袋以及天下苍生。
萧子鸿应着她的话:“钱花起来也没那么快。工匠借了一些你这儿的人。好在江南手艺人不少,修缮起来比预想快很多。”
国库中的钱真要开销,那也是一步步来的。
丞相、户部、礼部、兵部、工部、翰林院,几乎都要牵扯到。
这回南京一事吏部更是上下都忙到想拔头发。
萧子鸿自己忙,也没让下头的人休息,一时间朝野还有人私下里嘀咕着,还好要再弄一个六部,否则今后就这折腾劲,谁能扛得住啊?
舒浅朝着萧子鸿笑了笑:“那火器呢?”
他们还是金钱换火器的交易关系。
“有弄出几种守城更妥当的。还有方便随身携带到海上的。”火丨药怕潮湿,在海上通常都是临时装弹的,一旦受潮,那这就浪费了。
舒浅点头。
两人才说了没两句话,姚旭就在那儿喊:“教主,先将这批货理了再聊!”
舒浅回过头看着姚旭喊完后指挥着教徒们分开做事,很有条理的模样:“哎,这不做得挺好,不需要我呀。”
想要偷闲的意思十分明确。
萧子鸿莞尔,将舒浅落下的头发捋到她耳后:“先忙正事,我的人你也可随意差遣。你教中人这也大多都在这儿。对了,乔曼还在教中,毕山陪着她,防止她偷跑出来。”
乔曼这肚子这时也显怀了,可听说舒浅终于回来了,非说要到海边来接人。
毕山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乔曼到码头上。
码头上常年人多口杂,到了船归来时,那就是码头人最多的时候。有着身孕的人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到码头上去凑热闹呢?
舒浅庆幸毕山头脑还清醒:“还好。这真要来了,我护着她都来不及。”
旁边一个跑了一身汗,正准备上船的教徒听了这话:“教主,压寨相公留着晚上聊,赶紧来帮忙吧。”
萧子鸿笑得颇为玩味:“成了,你去忙。”
舒浅默默将这教徒的脸给记住,决定做一个“恣意妄为”的教主,回头给这个教徒穿小鞋。
她撩起了自己的袖子:“我走了,你随意。”
舒浅细胳膊细腿的,搬东西是帮不了什么忙。
不过她心中是有数的,有第一回出海归来的事在,这回她让众人将东西摊到海滩上,分类搁置时都是有讲究了的。
船上的钱则是另外派了一支队伍,干脆拉了萧子鸿当场将一半的钱拉走,记账回头换新的火器来。
这一忙就是直到落日,饥肠辘辘。
一声令下,就地做饭吃饭,闹腾得很。
有几个教徒还特别会折腾,吃得快些,就围着别的教徒跳在海外学来的舞,七扭八扭的,谁都认不出他跳的是什么玩意。
萧子鸿送完一批钱回来,正好赶上吃饭。
他感受这百姓氛围,面上是不自觉浮现出的笑意。
天下昌盛,国泰民安,大体就是如此了吧。
舒浅吃了两口鹅肉,感天动地,拉着旁边的教徒劝说着:“吃肉吃肉,这肉太好吃了。”
旁边那个教徒受宠若惊,随后发现萧子鸿对他微微一笑。
一筷子夹在了肉上,这教徒后知后觉想着:这教主的压寨相公好像是个皇帝啊?
想完之后,这教徒一边说着“教主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一边端着碗朝着边上走,生怕教主追上来问他什么事。
毕竟从苏门塔次回来已有了一段时间,凡是知情的那些个教徒因为太过忙碌,早将这个事情给压了箱底,忘在脑后。
等现下空起来了,又见着了人,几个教徒一个接一个想起来了这事。
舒浅都没反应过来,等吃饱喝足见她周边空了不少,还在想自家教徒们可真是勤劳啊,一个个才吃完就继续做事去了。
勤奋的老百姓真好啊。
萧子鸿倒是察觉到了一点点,因为看他的视线明显多了起来。
他的下属在周边都没离远,倒是崇明教的教徒们都一一跑远了。
“吃饱了?”萧子鸿问了一声舒浅。
舒浅应声:“嗯。海上十天半个月都少有一口肉,沿海的地方多是海味。太久没吃,觉得这肉怎么做都好吃。”
由于码头人多,厨娘还真是就精简着来做的,什么烤的,蒸的,煮的,没弄任何虚的,实打实就是给他们做肉。
萧子鸿听着能理解。
不过他真正想问的是:“教徒们知道我的身份了?”
舒浅微愣,转头看向自家教徒们。
那些个教徒们原本悄悄打量着他们两个,在她视线一转过来后,赶紧开始瞎忙活,明显得很。
“是。”舒浅收回了视线,“我们这回去了苏门塔次,一个颇为富有的国家。”
她点了点海舟上的帆:“那上面的名字,就是这回唯一牺牲的那教徒的。”
先前搬运货的时候,萧子鸿送钱回去了。
舒浅就将骨灰连着一大笔钱,交到了教徒那户人家手里。他们在岸边哭了好一会儿,被人送回了教中。
她微微仰着头:“等有一天,我的名字也会被写在那上面。”
随着船只向着大海不停前行。
萧子鸿听着她这般说着,看向那船,又看向舒浅脸上。
她被最后的日光照得橙红的脸,很是好看。
他应声附和着她的话:“很有意思。”
舒浅点头:“是啊。”
萧子鸿问她:“那你的名字,乐不乐意顺便留在玉牒上?”
作者有话要说: 萧子鸿:(顺杆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