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门塔次的普通百姓, 其实早就有了试探性接触崇明教的意思。
先前碍于有了人命冲突, 在没有解决的情况下,众人都生怕再出什么事端, 不敢靠近。
等双方上头谈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苏门塔次的人知道了萨米特最后会受到的审判,有些同情他。毕竟事后想当初怎么做最好, 是一件更容易的方法。可真在那个时候,比萨米特做得更好的人不会多。
同情归同情,他们一样也认可了这一回的审判,甚至有不少人亲自为无辜的教徒做了花环。
在苏门塔次,送花环是他们对死者最真诚的祷告方式。
焚天在苏门塔次, 则算是军丧的最高等级。
用最好的青龙木打造一口棺材,搁在柴火之上,棺材内放着众人送的花环, 连里面的人头上都顶着一个花环。
柴火下方摆放着无数的香草,在燃烧时会掩盖住那些难闻的气味,让整个仪式从味道到视觉,都充满了美感。
与崇明教教徒们的观念不一样,苏门塔次的人从不畏惧死亡, 他们甚至觉得死亡是一件该高兴的事情,会让他们前往另一个更快乐的国度。
当然,这不代表着他们乐意被人侵略。
举行焚天的那一天,舒浅也收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乐器,配合着苏门塔次的人们进行着这神圣的仪式, 用力吹着乐曲将这位教徒送走。
火烧了很久,最后棺木与骨灰混合在一起,被放入了一个昂贵的瓷罐头中,送回了船上。
舒浅会将他带回崇明,入土安葬。
此事过去,生意还是要做的。
崇明教和苏门塔次开始了第一回的交易,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逐渐也成了在别的地方那样。
蜂拥而至的人群,用着各种金子银子,还有香料象牙来交换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甚至有一个权贵派人来问他们大象要不要。
姚旭嗤笑一声,心想自家这船坐头大象,回头刚出海三十尺,他和大象一同海里沐浴。
当然还有更可爱的小孩子,抱着一个自己家里人拿出的象牙制品,愣是不给卖,说要拿回去放在被子里一起睡觉的。
最后导致那孩子的父母只能选择拿了别的东西再来换。
到了临走的那天,苏门塔次的人们拥在海滩上,对着他们疯狂甩手,还告诉他们下回来的时候,这里会为了崇明教专门建造一个新的码头。
就连臀部受创不得不卧床的萨米特,也被人搀扶着出来给他们送行。
舒浅朝着他们挥手告别,直到看不清人影。
于是,众人又过起了在海上赶船,每天苦哈哈吃海味的日子。
苏门塔次是最后一个点,舒浅带着教徒折返回崇明,沿途还经过了几个补给点。
姚旭在看地图的时候,眼尖点了图上一个颇为靠近崇明的位置:“我记得前朝这儿有个岛,后来荒废了,岛上的百姓纷纷就被哄上了隔壁州。”
舒浅看了一眼:“荒废了重建要时间,我们在五岛拿补给,方便得多。”
姚旭若有所思:“倭寇逐渐增多,五岛那儿其实并不算安全。”
师华敏锐听出他话里有别的意思:“你是想要重建那个岛,还是想要打倭寇?”
姚旭扯开扇子:“打倭寇明明该是朝廷的事,怎么一来二去都成了我们的事?我是觉得那荒岛可以让百姓上去居住,发现一下新的东西。你看苏门塔次岛上那么多的香料,我们从未见过。”
不是说教中没见过香料。
他们见过。
但大约是苏门塔次的天气比寻常地方都要热很多的缘故,那里产出的香料,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比舒浅等人在别的地方见到的多。
舒浅想到香料,就想到了她这些天都忍不住要偷笑的事情。
这还是出海了,她才终于敢笑出声来:“这回其实有一个意外之喜,不过苏门塔次的人没有太在意,我们大部分人也当成了普通的吃食。”
师华和姚旭对视一眼,眼内带着疑惑。
他们确实一直没有注意到舒浅有什么极为高兴的事情。
唯有返程的时候,舒浅挥手挥得特别兴高采烈。他们还当是以为能回去了,舒浅才那么高兴。
可是这都返程那么久了,他们只见着舒浅埋头写东西,也没见着舒浅兴奋跟他们说这个“意外之喜”。
舒浅憋是真的能憋。
她兴奋掏出了一本小册子:“玉米,我们也能称之为玉麦!这东西和红薯不同。上回在崇明教就有人说,红薯吃多了肠胃总是会有不适,这就还好。这里是我记着的做法,还有种植方式。”
前有红薯十八式,后有玉米三十二吃。
姚旭对那奇怪形状的吃食还真没有太在意。
自打出了海,什么不曾见过呢?
那些果子,有脑袋大恍若蹴鞠的,有奇形怪状恍若钩子的,有带一圈毛刺恍若海物的。几乎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着的。
区区一个被包裹起来的金黄色棒子一样的东西,真的没怎么入姚旭的眼。
“苏门塔次的粮食应该基本都是外来的,这种玉米在他们那儿种植的田地并不多,我当时随口问了一声,才知道他们也才开始种这个没多久。”舒浅这般说着。
玉米在苏门塔次还没有普及,所以对方和姚旭、师华一样没有意识玉米的重要性。
姚旭翻开看了眼:“我觉得北方和沿海才是……”
粮食要能在北方种植,才能是普及到各地去的粮食。
“耐寒,耐旱,耐贫瘠,可以在山地和沙丘上种植,几乎是只要一点微薄的土,玉米就能存活下来。”天气不是总顺从人心的。
舒浅是见过更极端天气的,靠天吃饭的人,稍有不慎便是颗粒无收,真正好种的粮食,对于农耕时代而言太过重要。
而红薯要不是崇明教一力推广各种吃法,恐怕很多人还不肯吃,因为味道总不及稻和麦。
师华并不懂这一块,但也隐隐明白这里头是有好处的。
舒浅继续说着:“玉米亩产或许没有红薯那般夸张,但亩产是比稻子和麦子都高的,若是与这两种轮作,产量会更高。”
田里的营养是有限的。
每一年都种同一种吃食,在收割过后,这片田就会慢慢失去养分。这就是为何田地总是需要施肥的。
而要是玉米和别的粮食轮作,先种一次玉米,再种一次水稻这种方式,两种的亩产都会上升。
姚旭听着眼前确实亮了亮:“那是极好。”
舒浅点头:“是。”
至于真正推广,贫瘠的地种不出麦子和水稻的,又受到朝廷的强制要求,总会乐意种玉米的。谁会和自己的肚皮过不去呢?
姚旭快速将整个册子看完,恭敬还给了舒浅:“教主不愧是教主。”
舒浅朝着他笑笑。
她憋着那么久,其实一个是由于不能让海外人先一步注意到这些粮食的重要性。要是注意到了,舒浅怕自己带不走这些玉米。
二个是上回红薯的事情,她还没能写出各种做法,相关种田的方法,一个个就会来问她。
好奇,并且已经想吃。
于是她干脆将自己能记得的都先一步写下来,等上了岸就可以直接交给教徒们去。
三人乐呵谈论着关于新的粮食事情,船只也在大海中逐步驶向了他们补给物资的五岛。
五岛上是暂时停歇。
崇明教的人忙上忙下搬运了部分的粮食上船,再取了一些并不重要的卖给别人。
有教徒看了眼码头哄闹的人群,微诧异挑眉,眨了眨眼,却发现自己刚才看到的人不见了。他回过身时和同伴嘀咕:“你还记得红六不?就是教主那压寨相公的下属。”
“记得,咱们当初不就是跟着他练的?怎么了?”
“我好像见着他了。”
“他来五岛做什么?”
“谁知道。”
那教徒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对,上船专程和舒浅说了一声。
时隔数月不曾回到崇明,舒浅没想着在最近的一个补给点,还能听到有人见到了熟人。
她疑惑问了一声:“你确定看见了红六?”
那教徒点点头:“是的。萧公子的下属精神气不一样,就,北方将士和南方将士,给人感觉不一样。”
也是这教徒在外头见的多了,擅于分辨起了人。
舒浅知道后摆了摆手,让人下去继续忙。
她若有所思。
朝中或许有了她所不知道的变故。出海几个月到底对她影响还是有一些的。了解多了外头,对里头了解就少了。
舒浅将这事记在了心里头。
船队很快休整好,再次出发,朝着崇明教码头行驶而去。
距离沿海还有一段距离,舒浅就看见了码头边的人头。
她皱起眉头:“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按照常理,这沿海一带就余下些崇明教的工匠之类,专门在岸边继续打造新的,更好用的船只。上回便是等船队靠岸了,才有人去教中通知他们。
姚旭听着舒浅那话,也皱起了眉头。
师华抿唇,她手握拳,顺着手中芝麻一般大小的孔眼,朝着岸边看去。
“……好像不是什么坏事。”
师华向旁边两人说了一声。
舒浅学着师华的样子,看向岸边。
这法子还真挺好使,孔虽小,看得极清楚。
岸边拉扯了一个长条的红布,上面用墨字写了东西。
到底是离远了点,舒浅还等船再行驶了一段,这才看清了布条上到底写得是什么。
那是一个写着“恭迎崇明教教主归来”的欢庆布条。
舒浅满脑子疑惑:“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萧子鸿:【满脑子骚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