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死人看的文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感到既新鲜又好奇,于是饶有兴致地问,“是茅山派掌教之间世代相传的吧?”
“不是,殄文是从水文演化变异而来的,相比殄文,水文的历史更为源远流长。”天佑并不为自己祖父脸上贴金,他实事求是地说,“水文是水族人发明的文字。水族是一个崇尚鬼神的民族。”
“他们认为,不管是有生命的,如人、动物、植物,还是一些自然物或自然现象,包括山、石、洞、水、风、雨、雷、电等,因为有“鬼”、“神”附体,从而都带有灵性。这些灵魂永远不会消亡,当某种物体不存在时,它的灵魂就会转移到其他物体上。”
“在水族人看来,阴暗的、落后的、消极的、对人不利的灵魂就是鬼,光明的、先进的、积极的、对人有利的灵魂就是神。神既可以施福于人,也可以惩罚犯错误的人,而鬼往往都是加害于人的。”
“所谓水书就是各种鬼怪魂灵、各种禁忌事项及各种避邪驱鬼方法的集成,水族人无论丧葬、祭祀、婚嫁、营建,还是出行、占卜、节令、生产,一举一动都受水书的制约。”
“在水族聚居区,能看懂、读通和使用水书的水族人全部为男性,他们被称作‘鬼师’。这种文字只传男不传女,只传内不传外,主要由一代又一代的鬼师通过口传、手抄的形式流传至今,算起来已有几千年历史了。”
“而殄文,是茅山派祖师陶弘景从水书里汲取精华,结合本教术数特点加以演变并延伸出的一种文字。殄文有三类用途,一是画符驱鬼,消灾安民,这个大家都听说过差不多也都见过;二是用于鬼术,鬼术又分两种,一种是安魂术,也就是代死者提前跟地下打声招呼,使死者安心入土;另一种是招魂术,即施法唤回死者四处游荡的灵魂。”
“殄文的最后一类功能,也是它最厉害、最鲜为人知的功能,就是结合一些特殊的工具布置阵法。其中最厉害的阵法叫‘囚魂阵’,是布阵者以牺牲阳寿为代价步下的恶局,若有人中得此局,将会承受比死亡恐怖千百倍的痛苦其魂魄被囚禁,且永远无法离开尸身,用句佛教术语就是顿足六道。所谓六道,是指‘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恶鬼道’和‘地狱道’,顿足六道,就是在六道中停止轮回,说白了就是‘人不人鬼不鬼’。”
我听得全神贯注,早忘记剑伤引起的疼痛,但鲜血仍从拳头缝里汩汩流出,滴落在剑下的木盘表面,“殄文”被淹没的面积越来越大。谁都不曾注意到,身后的陶俑正一个个霹爆开裂,缓缓脱掉外层的泥胎,露出囚禁千年的血肉之躯。
天佑在我们的瞩目下讲得更加起劲:“通常,人死七天后,灵魂便会离开尸体前去投胎。但中了此局的人,其魂魄会被禁锢在已经死去的躯体中,甚至还会跟活人一样拥有各种感觉。他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咽气,被亲友装进棺材埋到土里,然后感受着身体一点点膨胀、变形、浓烂,被亿万只蛆虫啃噬,直至成为一堆白骨。”
说到这儿,天佑自己先打了个寒战,我们亦感到浑身奇痒,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爬动。“那----会不会自然破局?”萧一笑鼻尖冒汗,与其说是关心倒霉的中局者,不如说是为自己谋求一个心理慰藉,毕竟这听起来也太可怕了。
“除非有人来解,否则绝不会自然破局。”天佑弹了一下那把金色的剑柄,“正因为此局太多阴毒,遭受囚禁的恶灵一旦摆脱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待天佑一番大论讲解完毕,我才感到伤口仍在流血,且火辣辣地疼。我吸了口凉气,同时追问天佑:“既然认识殄文,那你看看,这木盘上到底写了什么?”
天佑看了几分钟,然后把那些晦涩的文字转换成通俗的语句译给我们:“大庆元年,没藏讹庞受李元昊之命,至贺兰山顶寻找修造陵寝的风水宝地,选好位置之后,又奉命敦促工匠开工。没藏讹庞答应李元昊,整个工程将在十年内完成。可至天授礼法延祚4年,也就是六年后仅完工不到三分之一。李元昊以延误工期为由,在大殿上将没藏讹庞狠狠斥责一番,并处罚了他。”
“没藏讹庞怀恨在心,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表面上对李元昊毕恭毕敬,私下却联合反对李元昊的奸党意图谋反。结果消息败露,所有奸党被一网打尽,但李元昊念在其有功于次子(李谅祚)的情分上未作追究。然而,没藏讹庞并未汲取教训感念皇恩,又借续造陵寝之便贪污资金收买兵勇。”
“延嗣宁国元年,没藏讹庞怂恿太子宁令哥刺杀李元昊,然后又以忤逆之名杀死宁令哥,把李谅祚推上皇帝宝座。当时李谅祚尚且年幼,为大权独揽,没藏讹庞宣称,他在修造先帝(李元昊)陵寝的过程中,偶然获得毁灭和再创世界的能量。还说先帝托梦与他,让他利用这些能量除恶扬善、造福苍生。”
“从此,没藏讹庞肆意干涉朝政、清除异己,对内残酷压榨,对外发动战争,以致于国无宁日,民不聊生。李谅祚念其旧时有功一再忍让,但没藏讹庞不仅毫无收敛,还变本加厉,甚至与他儿子密谋废掉李谅祚,取代李家天下。李谅祚终于忍无可忍,听从近臣建议,设计将没藏讹庞擒拿,并将他全家逮捕入狱,最后由国师****亲自操刀,烧制活人俑、铸造铁丘坟,设立囚魂阵,以示严惩。”
连续两番长篇大论,天佑已是口干舌燥,我也听得耳朵发痒,心里却在想:这座墓里是不是也设了个囚魂阵?如果是的话,塑在陶俑里的死尸是不是正处于六道轮回?如果是的话,那我们岂不非常危险?
转头间,忽然扫到剑面反射出一个人影。定睛去看,发现那并非自己,也不是身边的任何一位,而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非男非女、非跪非躬,颧骨高突、眉毛上翘、怒目圆睁、ru房下垂、獠牙外露、双臂撑膝,简单说,就是个被重物压扁了的人。
我想到了参观西夏王陵时,见到的那尊奇怪的雕塑,但眼前这个不是雕塑,而是活生生的人。我好像看到他正背负着千斤巨石,边痛苦挣扎,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以为产生了幻觉,于是闭了会儿眼睛,再次睁开时,剑面上的景象又变了,这回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个,他们都穿着沾满泥片的囚衣,带着锈迹斑斑的铁镣,头发凌乱、肤色晦暗,一个个瞪大着血红的眼睛----
作者注:本章有关女书的和阵法的理论,分别选自百度百科和大力金刚掌的《茅山后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