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琪托着腮帮子,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背靠着廊柱,右手拿着柄扇子轻轻的朝身前的小炭炉搧着风,炭炉上搁着一个小药壸,随着水滚散出辛辣的药味,一个小厮拿着茶盘托着空茶盅过来,见到她,便嘴甜的喊她一声阿琪姐。
阿琪回过神朝他笑了下。“你怎么在这?”问完话才看到他手里的茶盘及茶盅,“啊,爷喝完茶了?”
“嗯。”小厮点点头,阿琪急急起身,“我去帮他再沏杯茶。”
“不用急啦!阿琪姐姐,福州商会的人来了,爷正跟他发脾气哩!”
“又发脾气?”阿琪微怔,“爷还真是我见过最爱生气的人了!”
小厮嘿笑着:“是吗?”他顿了顿,“阿琪姐姐你随爷出来,你家里阿爷他们不担心?”
“我阿爷死了!”
“啊!我不知道,对不住。”小厮貌似不怎么真心的赔了不是,阿琪也不在意,“我阿爷死旳时候,我才晓事,听我阿娘说,他是被山里的猛兽咬死的。”
小厮张大了眼,惊讶的问:“你家里住山里吗?”
“是啊!”阿琪点点头,“我们影族本就住山里啊!你们不知道?”
“我以为你们和子青老爷都是城里人。”小厮只晓得阿琪和子青老爷是同门。
阿琪和小厮聊起家乡事,两个人聊得开心,浑不知逆王那里怒火正炽,因陆三娘闹腾那一场,被逆王狠狠教训一场,当晚她便派人去福州商会在宁夏的分会喊主事的来,陆主事一听立时火上心头,当家三姑娘虽已出嫁,但这女婿形同上门女婿,全靠福州商会在后支撑着,那能过上眼前的富贵生活?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凶他家三姑娘?
陆主事当时就要冲过来。替自家姑奶奶撑腰了!他家里婆娘连忙提醒丈夫,“小夫妻两哪有不拌嘴?姑奶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你这样急吼吼的过去,她有人撑腰势必与姑爷争个你死我活。
“那有什么不对?不过是个赘婿……”
“老爷在外走动的人,难道看人还比我这内宅妇人没眼色?那位姑爷有几分像是家道中落的?”主事太太道。
被老婆这么一说,陆主事也省过味来,他也是见惯那些当官的嘴脸,他原三姑爷那死德性不顺眼。现在静下心来,忽觉有所不对,家道中落的人,他没见过百儿也见过数十个,落魄到连饭都吃不得饱,有几个还会在乎衣着体面与否?
可他们这位三姑爷,自进陆家门前就已是穿着不凡,身边的仆佣也非等闲之辈,他们福州商会也曾聘雇过江湖中人,三姑爷身边的几个护卫。武艺都在他们所聘雇过的江湖人之上。若家道中落无有闲钱,何来资财雇用这种人为护卫?
“听你这么一说。三姑爷倒不似家道中落,而似离家避祸……”
“正是,若他家是权贵,姑娘援他于危难中,日后姑爷返家,姑奶奶也能因此得几分好,要是。咱们不知深浅的帮着姑奶奶与姑爷闹腾,日后他们夫妻生份,你说姑奶奶会怪到谁头上?再说了。你说姑爷是赘婿,可是从头到尾,人家都是娶,姑奶奶那会儿是出嫁,姑爷还备了新房成亲哪!你别跟我争这,你又不在京里,兄弟们以讹传讹,你便信个成十,他们岂知姑爷那新房是老爷他们出钱置办的?说不得是眼红哪!”主事太太打着呵欠道。“他们京里头闹腾,咱们犯不着跟他们扯到一块去。”
陆三娘的婚事一波三折,当初薛家那门亲没成,商会里有几个大老便想肥水不落外人田,与其让陆三娘外嫁,不若自家小子把她娶回家吧!再横,只消把她拘在内宅,上有婆婆压着,旁有妯娌制擎,任她如何娇蛮也翻不起风浪。
只没想到还真让陆三娘寻了个如意郎君回来,这几位大老的如意算盘落空,难免说话含酸带刺,他们的手下自然跟着寻三姑爷的刺。
陆主事也不是不知京里的这些事,只是没往这方面去想,听妻子这么说,他想了想后,以拳击掌道;“你说的是,明日再去吧!”
陆三娘左等右等,等不到陆主事领人来给她撑腰,怒不可抑,一个晚上又是高声叫骂,又是摔碗砸锅的,闹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当然,逆王更是被吵得整晚没得好睡。
直到闹腾了一整晚的陆三娘,天明时倦极睡去,他才松了口气,放心欲眠,谁知左邻右舍来抗议了!他们要求见主家,誓要讨个公道,否则便要报官。
逆王只得披衣而起,出面去见,一一赔礼后,将人送走时,已近午时,他草草用过饭,打算补眠,陆三娘漏夜召来的帮手上门了!
陆主事没见陆三娘,他只求见姑爷,逆王思量一番后,让人请他进来,陆主事经过一夜思考,上门时便平静许多,他客气的对逆王赔礼,道:“还请姑爷见谅,我家姑奶奶自小就得长辈们娇宠,行事上多武断,若有得罪姑爷之处,还请姑爷寛谅一二。”
逆王原以为陆主事会如之前的几个主事一样,一上门就来兴师问罪,不想他大出自己意料,来了这么一招软的,倒叫他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倒不是我要与她闹,实在是她闹得不象样,阿琪姑娘是我旧友为我特意请来的大夫,三娘瞧她长得花容月貌,便拈酸吃醋,揪着人家骂得难听,人家一个小姑娘,奉长上之命,离家千里为我治病,却无故受此冤屈,实叫我愧对其一家,也难以对旧友交代。”
陆主事一听,坏了!
自家姑娘娘小心眼,明明没事,可能都被她闹出事来,“那位阿琪姑娘……”
“人家好好一个清白姑娘,被她这样污蔑,你倒是说说,若你是阿琪姑娘的家人,心里怎么想?”
陆主事有如吞了黄莲一般。脸上苦得可以滴出苦汁来了。“那您的意思是……”
“你是个大男人,不好与她说,叫你家里的跟她说去,当家主母是何作派,难道她不知?镇日拈酸吃醋,那是小妾们争宠的手段!叫她趁早想清楚来,别老是惹我生气。我事忙,没那个闲功夫。陪她瞎闹!”
陆主事讷讷应诺,心底却颇为疑惑,三姑爷看似闲人,何来事忙?难不成真叫自家婆娘说中了,他非家道中落的世家子,而是离家避祸的权贵中人?
逆王与陆主事真真假假的抱怨了好一番,待把人送走,已是申初,他倦极自歇去,待再醒转。已是华灯初上,用过晚膳之后。不见陆三娘的人,便问了一句,侍候的人道陆主事去后,陆主事太太上门求见,陆三娘气恼得见了陆主事太太,下人们也不知陆主事太太与她说了什么,只晓得陆三娘哭了一场。送客时眼眶还是红的,逆王闻言笑了下,阿琪捧了药来。见他在笑,知他心情好,催他用了药,两人缠绵一番,待阿琪沉沉睡去,逆王才起身去见陆三娘。
陆三娘正在与身边的嬷嬷们抱怨着,“看他英伟许了他,谁知他心大,当着我面,与那小妖精眉来眼去的,若他明白跟我说了,要收那妖精进房,我会着恼吗?”
“姑奶奶别急,那妖精会妖法哪!您瞧瞧,她才来多久,姑爷脸上的疤都消了不少,还有,在京里时,大夫说姑爷在火场里伤了肺,这身子底都给掏弱啦!您成亲后,姑爷与您亲热过几回?可那妖精来了之后,您与姑爷同房的次数不也多了?”
想到夫妻敦伦时的旖旎,陆三娘不禁羞红脸,听她抱怨的嬷嬷见状忙又道:“说起来,姑奶奶还该谢谢那妖精哪!若不是她,姑爷的身子怎么好得这么快?再说姑爷年纪不小啦!您想,这男人无后,这心里怎么踏实得起来?您越挑那妖精的刺,只会把姑爷往她怀里送。”
陆三娘张口欲言,那嬷嬷停下等她说话,等了一会儿,陆三娘颓然的摆手,让嬷嬷接着说,嬷嬷微笑续道:“姑爷那人,一瞧就知是个惜弱的主儿!您越强势,越是把姑爷往那妖棈那里推。”
陆三娘没好气的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妖精算啥?没名没份的,就跟男人好上了,男人啊!都是没到手的是宝,到手的是草,您可不一样,您是姑爷娶进门的,下晌陆主事太太不也与您说了?您是正室元配,该有气度的,与个贱人计较,这可不是当家主母的气度啊!”
陆三娘嘟着嘴,对着嬷嬷撤娇:“那我该怎么做啊?”
“您啊!最要紧的是赶紧怀上,这肚皮争气,比什么都强!您看看咱们府里的太太和奶奶们,她们谁会与个丫鬟争风吃醋?没必要啊!要紧的,是快生个儿子,您有了嫡子,姑爷那儿心就定了!不管他要做什么,有后,那可是大事啊!”
后头她们又说了什么,逆王都无心去听了,他忽然想到他的几个儿子,有后?他有啊!不,是曾有过!但为了他的雄图霸业,他让妻子亲手扼杀了他的孩子们,没想到嫁祸老四不成,那女人竟反咬他一口,将事情抖出来,将他的名声毁了!
多少追随他的部众,因此事渐生退意。
走到今日,他其实有几分悔意,悔不该贸然逼宫,悔不该没确认老四和十二死透没,就兴兵逼宫。他走回居处,想到了床上还睡着阿琪那个小丫头片子,想到那生涩承欢的身子,他下腹忽然一阵骚动,突然有股冲动,想埋入她紧窒诱人温暖的身子里,品尝那娇美可人的甜蜜滋味。
正当逆王撩袍快步欲回房时,他倚重的心腹正朝他走来,逆王见他神色凝重,不耐的问:“什么事?”
“爷,顺王出城了。”
“什么?”逆王惊呼,“何时的事?他为何出城?”
“查不出来,还有,从将军府里出来辆车,去了城东一处香火鼎盛的庵堂。”
逆王皱着眉头问:“追上去了?”
“没有,除了昨晚回来的那名刺客,其他人都没回来。”
“这么要紧的事,为何现在才说?”
那心腹低着头忍着不满道:“本是要早些回报的,可爷那时还在歇息,不好打扰。”逆王冷哼,掉头往书房去,“去把几位先生都给我请过来,他们定的好计谋,哼,盯着顺王夫妻,伺机拿下他二人,好胁迫蓝守海为我效命!十二那武艺深浅,我们的人犹摸不透,他那个老婆,当年敢进宫救驾,武艺要是不行,底气也不会那么足,胆子也不那么肥,我真是傻了,才会听他们的。”
“爷,咱们的人手,在之前就被折了一半,现在又…...我们的人手不足,想做什么都是枉然……”逆王冷冷的瞪着他,直到他收声闭嘴,“不是还有福州商会的人能用吗?”
那心腹一愣,“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忍受陆三娘那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