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王的算盘打得好,但,福州商会的陆主事却不敢听他使唤。要借人去打探蓝将军府里的事?为何?逆王舌灿莲花说了一通理由,陆主事当下应诺,回去后却将此事压住,只遣了两三个不得用的伙计去听差。
逆王见来了两三个不成样的,心里有气,却不好朝他们撒,回去后,对陆三娘冷嘲热讽一番,把陆三娘气个倒仰,竟致昏了过去,她身边的嬷嬷着急,忙要去请大夫,但黑着一张脸的逆王却笑道:“请什么大夫,不知道阿琪姑娘医术精湛吗?”
陆家几个嬷嬷们面面相觑,实不敢冲着这黑脸煞星口出恶言,只得委委屈屈的请来阿琪为陆三娘诊脉,阿琪背着药箱过来,看到陆三娘白着脸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这向来对自己张牙舞爪的女人好娇小,好脆弱……
心里忽然涌现一股怜惜及佩服之情,要知道,爷生气起来可是很恐怖的,陆三娘这般娇小却又胆子冲着爷发脾气,还常常据理力争,当然,陆三娘的理,在她看来实是歪理,但那无碍陆三娘与爷杠上。
陆家的一个嬷嬷端来杌子,让她坐在床边为陆三娘诊脉。
阿琪坐在杌子上,拿出药枕要抬起陆三娘的手,那位嬷嬷一把夺过去,指甲还狠狠的刮了阿琪嫩呼呼的手背一记,然后亲手搁到陆三娘手腕下,阿琪手背破了皮淌着血,心里不满,便不帮陆三娘把脉,而是径自从药箱里找了药粉给伤处撒上药,逆王坐在房中央的桌边见了,不悦的皱着眉道:“来人,把这老婆子给我拿下。”
陆家那个嬷嬷心一惊,直起身子看着逆王,房里几个嬷嬷、丫鬟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好好的。三姑爷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听到命令的小厮站在门口不好进来,只探头进来观望,逆王冷哼了一声,“怎么,敢违抗爷的命令?”
小厮这才推推搡搡的进屋里来,陆三娘的陪房嬷嬷及丫鬟看傻了眼,爷是昏头了吗?姑奶奶还躺在床上哪!怎么就喊小厮进内室来,就算是半大不小的小子。也于礼不合啊!难道爷是存心不尊重姑奶奶的?
逆王见小厮们进来,便指着站在床边的嬷嬷,对他们道:“把这老太婆给我拉下去,先打她二十大板。”
“爷?”小厮们错愕回望,那是陆三娘最倚重的嬷嬷耶!
“这个家还是我当家吧?怎么,爷想处置个姓陆的下人,还得看人脸色不成?”
小厮们一听,这话严重了!连忙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嬷嬷拉住要往外拖,站在旁边的嬷嬷们一急。忍不住上前推搡几个小厮,几个婆子与小厮们扭成团。婆子们声响音洪,高声哀求着逆王饶命,又哭着喊着要三妹奶奶快醒醒,好帮她们做主。阿琪丝毫不受影响,她处理好自己的伤处,便伸手搭在陆三娘的手腕上,不一会儿功夫。她神色复杂的收手起身。
逆王转头看她,她迟疑半晌才开口道:“她有孕了!”
屋里众人闻言一呆,几个嬷嬷、丫鬟扑到床前大声哭嚷着。有喊姑娘命啊!好不容易怀了身孕,身边可信的人,却要被处置,又有哭,姑娘是有福的,孩子金贵,她们愿舍了贱命为姑娘及小少爷祈福,总之乱喊一通,喊到后头也听不清她们在哭喊什么了!
小厮们没见过内宅婆子们耍赖的德性,被推搡得不知所措,逆王也是头一遭,遇上比陆三娘还蛮的,有这些人围绕在侧侍候着,怪道陆三娘的脾性完全没有在外行走经商的人该有的气度与见识。暗恼自己当初看走了眼,选上这么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当下便沉着脸斥道:“谁敢再吵嚷?”毕竟是积威多年,这般沉声一喝,令众人噤了声,被小厮拿住要拖出去的嬷嬷,见机不好,暗道自己也不知何处冒犯这煞星,心知自个今日只要被拖出去,那定是必死无疑了!当即张嘴欲叫。
却忽见一人影闪至身前,跟着感到双颊一痛,竟是叫人拿捏着,她惊恐的抬头看着那人,只见逆王那双美丽细长的眼眸朝她冷冷的看着,“你可听见阿琪姑娘说了什么?说你姑奶奶怀孕了!那是爷的子嗣,你这样鬼吼乱叫的,不怕吓着了爷的儿子?要是他被你吓着了,有个什么万一,你,就算想拿命来赔,都赔不起!”
嬷嬷一悚,呆愣着瞪大眼,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旁边的栈嬷、丫鬟也不敢开口,一个机灵的大丫鬟便看向了阿琪,其他几人也不笨,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定是那婆子方才刮伤了阿琪姑娘,这才惹恼了姑爷,惹得姑爷大怒,只要这个妖精跟姑爷求个情,那个嬷嬷也就没事!
她们想得到,逆王自然也想得到,只见他一把拉起阿琪,冲着两个小厮喊:“还不快拖下去?难不成要爷亲自动手?”
小厮两立即使出吃奶的力气,硬是把身形大他们一倍的嬷嬷给拖了出去,外头自有较年长的随从接手,而被逆王拖着走的阿琪,边往外走边嚷着:“你别急啊!我还得给她开安胎药哪!”阿琪抗议着,逆王却头也不回拖着她走,“不必了!就算你开了药方,她们也未必敢熬给她喝。”
待得人去远了,陆三娘身边的一个嬷嬷才追到门外,呸的一声,吐了口痰在逆王他们走过的地上,“假好心!”
另一个嬷嬷则担心的道:“桂花姐不会有事吧?”
“还担心她做啥?”追出去吐痰的婆子进门,径直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来喝。“她仗着是太太身边的,对姑爷不敬重,还多次撺着姑奶奶跟姑爷对着干,姑爷容她到现在,已是她命大啦!”
其他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眼,被拉下去杖责的桂花嬷嬷与她不合,她们两一是太太的陪房,一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婆媳本就面和心不和,连带着底下人也是如此。三姑娘没本事,只会让这些侍候她的人牵着走,没事的时候,一切都好,有事的时候,三姑娘自保都成问题,更諻论保住她们了!
但饶是如此,这两位嬷嬷犹是争夺三姑娘身边第一人的位置久矣!今日桂花被姑爷发话处置。眼前这位不狠狠的把桂花踩死才怪!
大丫鬟们互看一眼,随即机灵的围上那位嬷嬷,簇拥着她边说边往外,剩下的几个嬷嬷则对看一眼,其中一个圆脸嘴角有痣的嬷嬷压低了嗓子,朝与自己交好的嬷嬷问:“你可看明白了,姑爷为啥发火?”
“没瞧见,我那会儿在沏茶呢!你瞧明白了?”
“瞧得一清二楚,桂花嬷嬷向来看高不看低,阿琪姑娘那身份。她怎么瞧得上,偏生。她儿子看上了阿琪姑娘,吵着要娶她。”
“啊!怪道她方才要刮阿琪姑娘的手!”
“你不是说你没瞧见吗?”
“嘿嘿,这种事儿,咱们瞧得那么明白做什么呢?是吧?弄明白了,咱们也讨不到好处,做人啊!还是胡涂些的好!”
她们不知,有个人却是恨不得能看清楚每一件事情!
陆三娘有身孕了。对逆王来说,并不是件值得大肆庆祝的事!她不过一商户出身的,就算自己日后登基。她也坐不了后位,她生的儿子自然也承嗣无望。他在心里盘算着,将来要娶谁家的女儿为后?
若是他能清楚知道,每件事的发展与结果就好了!
但是阿琪却不肯听他的,为他占卜每一件他想知道的事情,问她原因为何,她就把姣好的小脸蛋皱成一颗包子,叫他看了好气又好笑,“不过是让你算几件小事罢了!你也这么小气,不肯如鎁的愿?”
“不是我不肯,实在是每个月我能占卜的次数有限,你要算的这些事,实在不必算得那么清楚的,天道轮回万事有道,就算你窥知一二,也改变不了所有的事,有时候,你越妄想去更改,结果只会更加偏离正道,最后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阿琪娇憨的道。
逆王却想,这丫头忐固执的,都已是自己的人了!让她帮自己占算事情,却总这般推三阻四的,便有心晾她一晾,当晚便不与她同房,而是去了陆三娘那里,陆三娘醒得知自己有孕,欣喜若狂,再见丈夫夜夜陪在身边,虽是通房丫鬟侍寝,但总比他待在妖精那儿好,这么一高兴,浑忘了要问丈夫桂花嬷嬷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逆王白日待在自己院里理事,却不曾再与她亲昵缠绵,夜里他便去陆三娘那儿,她原不觉得什么,后来听到其他人闲聊,她才觉得事情不对,想到陆三娘怀着孩子,便自我安慰道,应是怕陆三娘动了胎气,故才回她身边陪伴。
不过饶是这么安慰自己,阿琪还是觉得心头闷,于是就挑了一日,独自溜出门去逛大街了!
她这一出门,正好被守候已久的隐龙卫逮个正着,他们将人敲昏了后,因知影族人擅易容、卜算,令人将她身上暗藏的所有物品全搜走,还命负责搜身的隐龙卫确认她的脸皮是真,将她身上衣物全数换走,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叫被顺王妃派来支援的杨倩思觉得可笑。
隐龙卫统领似看出她的想法,笑着招手让她过来帮着检视,杨倩思走过来,才赫然发现,满满一桌的物品里,她能说出名及用处的东西仅仅只有五、六项,其他的东西,她都没见过也没听过。
“你看看,这是她们影族独有卜算的工具。”杨倩思上前观看,那是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影族人只所以为数不多,征结就在他们寿永不长,而寿永不长的原因就在他们的神通。”
“两者有何关连啊?”
“影族人都懂医,应是懂得养生之道,但却岁数不长,因为他们要专精一门神通,是要拿寿元来换,而精卜算者更是拿命来换,若只想得知某事的过程及结果,倒还好,然而人却都不是能克制自己贪念的人!知道了一些事,从中讨得好处,就想要知道得更多,得到了所求,又想再求得更多,最终,卜算之人就会在世人永无止境的索求中神形俱毁。”
杨倩思还没想明白,隐龙卫统领已转头对阿琪道:“阿琪姑娘,你娘既精占筮,为何会明知你爹那日上山会途遇野兽,遭逢不测,为何不曾开口劝阻他,反眼睁睁看他去送死?”